沦落至此,葛先生心中只剩了绝望,可此刻许易这么一问,他心念一动,思路陡然打开了。
沉吟片刻,便听他道,“若我所料不错,尊驾是要以和为贵?”
许易哈哈一笑,“许某既占了胜手,为何还要请和呢?”
葛先生知道许易是在考教自己,当下,也不再藏拙,“其实,说来说去,许兄和黑莲教为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许兄辖下的黑莲教消失了,根本矛盾也就不再了,自然犯不着和黑莲教死磕到底。何况,凭良心说,许兄真的以为黑莲教是邪教?”
“所谓邪教,是指那些涂炭生灵,为祸苍生的教派。反观黑莲教,不过是收拢信众,获取信仰,所作所为,和各大领、府、属的衙门有什么区别呢。何况,黑莲教为了获取信众信任,往往济贫救孤,除暴安良。比那些只会到期收割愿云,不理百姓死活的官员们,更有人情味。”
“作为一个连程堰、钟无这等无用故旧,都肯留在身边大用的恋旧之人,我相信许兄也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所以,某斗胆猜测,许兄骨子里其实是不怎么厌恶、反感黑莲教的,不过是因为利益冲突,不得不为敌。现在,没有冲突了,自然也就存在和解的可能了。”
许易轻轻击掌,“久闻葛先生多智如妖,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葛先生连道不敢,又是一番谦逊。
大师兄本来一副宁死不屈的面孔,悄然间,柔软了下来。
他和董新昌不同,自幼入教,思想单一,对黑莲教极为忠诚,而这种忠诚,并未因为地位的提高,而消弭,反倒越发诚挚。
倘若许易执意和黑莲教为敌,他只求速死。
可若许易本意非是如此,那又另当别论。
他虽不惜为殉教而死,但非是不惧死。
修行到他这个份儿上的,又有谁不奢望大道。
他却不知道,他的心思,早在一老一小两个狐狸的映照之间。
许易方一提问,葛先生便明白许易的目标是谁,这才极为配合地有了这番对答。
大师兄面上的反应,许易一览无余,接道,“葛先生不必照顾我的面皮,想来我另一层意思,葛先生也是知晓的,此间无有外人,葛先生又何妨一吐为快。”
葛先生微微一笑,道,“也罢,许兄既如此宽宏,某便试着再多说几句,不管说对说错,还请许兄海涵。依我之见,许兄除了从道义上不想和黑莲教为敌,其实还是知道黑莲教实力强大,招惹不起。似秦兄者如何,还请许兄如实告知。”
许易正sè道,“某生平仅见之劲敌。”
葛先生道,“正是如此,似秦兄这等人物,黑莲教中不说车载斗量,也为数不少,许兄敌一尚且如此费力,若是再来两个,许兄能否抵挡?”
“自是不能。”
许易面sè诚恳。
大师兄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抹得sè。
败于许易之手,他心服口服,他得意的是黑莲教的强大实力,连许易这种狠角sè,也在得胜之余,不敢张狂。
许易暗赞葛先**猾如狐,面带微笑道,“知我者,葛兄是也。我的确无意与黑莲教为敌,奈何误会已成,只是不知秦兄愿不愿与我方便?”
此番,他打上门来,主要目的根本不是灭敌,而是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本来,就立场而言,他是官,黑莲教是贼,官抓贼,天经地义,犯不着如此小心翼翼。
然则,许易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这个东山属令,和其他属令,根本没得比,据他从李平处了解的情况,属令一职非同小可,油水巨大,能坐稳一任属令的,无不是身具背景的。
若换个有背景的属令,灭了黑莲教,多半不必像他这般小心翼翼。
偏偏他毫无背景,黑莲教解决他,并不会有太多顾忌。
所以,从一开始,许易便把前后关联想清楚了,这一关必须要过。
大师兄冷哼一声,并不搭话,面上的神sè却不再冷硬。
许易道,“东山黑莲已灭,已成既定事实,但核心人马,并未尽死。先前葛先生说了,许某的确不反感黑莲教,既无深仇大恨,我也犯不着赶尽杀绝,秦兄若替教中兄弟着想,不如与我做笔交易。我放东山黑莲残余力量离开,黑莲教自此与我化干戈为玉帛。”
“当然,秦兄若是不愿,许某也唯有玉石俱焚,杀了秦兄,对东山黑莲斩草除根,挂印离去,天下之大,想必有许某的容身之所。”
葛先生道,“将不因怒兴师,秦兄一身修行,历经多少辛苦,岂能因一怒而消。”
大师兄内心深处其实早就松动了,在听说许易肯交还参与东山黑莲人马,又踩着了一块下马石,葛先生一劝,他便松了口,却提了一个要求,要许易诛灭董新昌,以消他心头之恨。
董新昌险些没吓疯了,许易道,“我不杀东山残余黑莲,自不会杀董兄,秦兄若要杀董兄,下次遇到机会,秦兄自管动手便是,许某却不能拿他人xìng命,和秦兄做交易。”
大师兄死死盯着许易,冷哼一声,“你倒不是俗物。”
他心中彻底信了许易并无意与黑莲为敌。
毕竟,此人连反叛且已无用的董新昌都不肯杀,已证明其所言非虚。
大师兄是个要面子的,谈妥之后,用血誓保证了承诺,飘然远去。
目送他离开,许易彻底松了口气,他很清楚,似大师兄那种人,言出必践,且有血誓作保,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当下,他便松了葛先生和董新昌的缚龙索,董新昌激动不已,拜倒在地,痛哭流涕,口中尽是忏悔、感恩之词。
话音未落,便见许易掌中跳出一支似活物一般的小剑,光蒙蒙的剑身自剑尖处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