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旦、向敏中并没有被针对的感觉,知洛阳、长安本就是罢相外放的不二之选。
徒东京于真定、移西京于兰州、建北京于延州、立南京于邕州现阶段决无可行性,更像是在立志。
又有别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志。
前者国,后者私。
初仕京官,为已立志,独善其身。
少壮登朝,为国立志,兼济天下。
纵然赵恒不许,刘纬也有五十年的时间卷土重来,并在御史台正门东墙上表白心迹:请君观我生。
……
其实,若非太过匪夷所思,向敏中很想出声赞同。
王旦为何能在咸平六年至大中祥符五年期间、独掌中书长达六年?成为仅次于赵普、蔡京的存在?
不外乎彻底贯彻赵恒东封、西祀、建玉清昭应宫等意志。
宋初,仅明确规定幕职州县官的任期:每任以三周年为限,闰月不在其内。每一周年,校成一考。
京朝官的任期因职务、地域而不等,多在四年以下,长则十年。
直到神宗时期,方有诏明确京朝官任期:内外官并以三年为任。
但王旦此时并无自请出外之举,很有些邀功请赏的味道。
赵恒因东封、西祀、建玉清昭应宫被后世称为昏君,凡天书礼文、宫观典册、祭祀巡幸、祥瑞颂声之事、无一不预的王旦却被誉为千古名臣,道理何在?仅因其临死之际求以僧衣火化?
其实,赵普之后。
大宋君臣早已形成默契,宰相任期不得超过三年,遑论独相?
终北宋一朝,约有独相二十人,但持续时间很短,大多几十天、几个月。
独相时间最长的是蔡京、长达十二年,其次赵普、长达十一年,然后是章惇、长达六年,再就是学赵普无为而治的王旦。
赵普不用说,好权谋而无治国计,号称“《论语》二十篇、吾以一半佐太祖定天下”,放在后世就是不做不错的典型。
可宰相是干嘛的?仅仅削藩?
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
赵普为独相十年,就干了一件事:去千里马之势,尽废中国武功。
自此,中原政权再无周世宗柴荣战高平、收淮甸、下秦凤、平关南、一鼓作气、如席卷耳之豪迈。
严格来讲。
赵普只是一个合格的政委,不断插手人事,与圣意相左,从而引起赵匡胤、赵光义的先后警觉。
王旦则刚好相反,政治上对赵恒百依百顺,不去触碰顶层势力平衡,姑息王钦若、丁谓这对军、财首脑,凡谏人皆以密上,子王雍、王冲、王素至今仍为布衣。
刘纬一头雾水。
难道王旦真的是在以身体力行贯彻赵光义那句相之大体:今四方无虞,与卿等谨守祖宗经制,最为急务。
刘纬不信宾客满堂、而无私请那一套,再次上疏,请赐王旦子王雍、王冲、王素出身。
“宰相向敏中、前宰相张齐贤诸子皆已入仕,宰相王旦深沈有德、镇服天下,子王雍、王冲、王素犹为布衣,与礼不合……”
是夜。
王旦秉烛夜读。
王旭蹑手蹑脚的端来一碗面汤献殷勤。
王旦头也不抬的问:“心中有鬼?”
王旭讪讪道:“莫不是不满兄长留他任职史馆?”
王旦又问:“词臣清贵,何来不满?”
王旭道:“不历州县,不拟台省,中书吏人无不在奇其拜相年齿。”
王旦唾面自干:“就不好奇为兄何时自请出外?”
……
四月十五日。
刘纬上第三疏。
“陛下诏禁销金,今十年有余。
臣闻地方昨有奏,江南、两浙豪僧常以金银、珠玉塑造塔像、以惑信众,河东僧镂木饰金为冠、上设释迦宝相、诳民求财,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中贵人犯之亦伏,僧何以独居法外?
十年九禁而不止,窥一斑可见全豹。
近代以来,国家多事,而僧无忧患。
每有难,不赴之。每有赐,皆给之。
然则,所赐、寺产、僧田不能填其欲壑。
强易民直,屡见不鲜。淫杀二戒,形同虚设。
以僧田免徭役之恩便,引民诡附,巧取豪夺。
更有不在籍寺院供奸尻之徒以聚,滥度僧、亡命不逞之人窜名其间,为祸地方,骚扰人民。
知利之所趋,而不知慈悲所在。
知钱物所直,而不知经文所诵。
臣请陛下尽废前岁僧牒,勒令天下僧尼赴京师、以考其业。
诵经三百纸,所业精熟,颁予新牒,许其归原籍住寺。
不及,还俗,破戒僧流……
凡所在寺院持牒僧尼不及者达半数以上,废其寺改州、县学,收其田改学田,以资地方向学之心、报人民纳税服征之义……”
朝野哗然。
鄜延路的围楼建设进度差强人意?
终于要向京畿之外的寺院下手了?
难为你的是焦宗说、焦宗古两兄弟,何必殃及无辜?
……
京师有社名净行,乃释门净土宗省常法师所结。
太平兴国五年状元、苏易简作序:予当布发以承其足,剜身以请其法,犹无嗔恨,况陋文浅学而有吝惜哉!
已致仕兵部尚书、宋白撰碑:师慕远公,启庐山之社,易莲华为净行之名。远公当衰季之时,所结者半隐沦之士。上人属升平之世,所交者多有位之贤。方前则名士且多,垂裕则津梁曷已。
淳化三年三元及第、孙何题社客于碑阴。
并奉王旦为社首。
社员千余,其中有百余不知姓名的士大夫。
苏易简、孙何早已作古,不足为虑。
与刘纬有过数面之缘的宋白则在刘纬上疏当日病逝。
朝野再度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是夜。
王旦一身疲惫的吊唁归来。
王旭亦步亦趋的迎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