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后殿气氛凝重,王旦等在京重臣云集。
报丧奏疏几乎每日都有,以何承矩的级别,其实到不了这份上。
但刘纬闻讯潸然泪下,令在场诸司使疑神疑鬼,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蹊跷?难不成钱易并非刘纬第一次行举荐事?
也让赵恒侧目:“何卿卒于任,自有中使护丧。”
刘纬感慨万千:“臣与何公并无深交,臣失态也非心伤,而是愧疚。臣之所以能在陛下左右吟诗作对、放浪形骸,以唇舌为枪箭、笔墨为刀剑,全靠黎庶供以衣食住行用,将卒御敌戍边,皆与镇边之臣息息相关。何公镇抚地方三十载,先知河南府,再知沧州,又任河北缘边屯田使,改知雄州,后赴澶州,卒于武州,为政有方,劳苦功高,却止步于三省六部之前。臣合七年三次幸进之资历文章,亦不抵其一任之兢兢业业,怎敢心安理得的立于朝堂之上?”
赵恒、王旦无言以对。
何承矩实因勋贵出身蹉跎至今,仕途之初承荫为武官平乱,而后却改任地方官,且有声有色,但官阶又一直在横行五司上下,即客省司、引进司、四方馆司、西上阁门司、东上阁门司,不系磨勘迁转之列、不计资级除授,惟听天子特诏,恩赐意味更重,而非论功行赏。
何承矩的遭遇也是北宋中后期诸司使难以任事的根源所在,用不用心、尽不尽力不是太重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与民争利,强饮兵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守内而虚外,武官也就备受压制。
赵恒、王旦不愿破坏既有规则,但也不妨碍另行加恩何承矩,赠其兵部尚书。
诸司使总算对刘纬有了好感,本已四面楚歌的马翰突然感受到同僚释放出善意。
卢守勋每三日一探赵念念,在与刘纬并驾齐驱时劝道:“嘉瑞尽力了,那四名医官、太医一直在武州一带义诊,就算何承矩京师休养,亦不改油尽灯枯之疾。”
“仅药材一项便不及京师周全。”刘纬轻叹,“再遣两队医官赴陕西路吧,一驻延州,一随转运司。”
卢守勋眉头紧皱:“武州医官是景德二年奉诏巡诊天雄军那批,若再单赴陕西,而诸路上疏同求,医官院、太医局不堪重负。”
刘纬摇头:“开朝以来,陕西缘边深受党项荼毒,服役民夫死伤惨重,前后两次家家戴孝,一视同仁反而不公,赵自化、冯文智不是还在雄州、瀛州?让他们领衔去陕西,护得张齐贤、何亮一任周全,准其返京。”
卢守勋意动:“若有不虞?”
“若有不虞?送他们去西天取经。”刘纬冷笑,“一味威逼也非长远之计,慈恩院是时候在延州设个分院了,成药盈余差不多能补上医官巡诊添支。这样吧,赵自化、冯文智外,每一年一轮,以问诊率、治愈率定其绩效,前二,三倍本俸。前五,二倍本俸。余者如故,末位赴吐蕃、回纥诸部巡诊。”
……
班荆馆宴散。
契丹来使秉烛齐聚一堂。
耶律留宁左右逢源:“南人都未因玉牒、族谱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两位国舅怎么先红了脸?”
耶律谐里扔出一份《皇宋日报》,意味深长的笑道:“李王两姓族谱竞价均已突破一万两千贯,南朝势家大族早就开始互扯后腿,不过被刘纬以一纸《贰臣传》吓回去了。”
耶律留宁细细一瞅,拍案叫绝:“说得好!我契丹忠心事唐,从不似南朝这般多变!”
耶律谐里忧心忡忡:“专以竞价取胜,你我可能会有麻烦,届时李王等姓族谱修撰竞价若在绝顶,不知会不会……”
耶律留宁道:“应该不会,南朝国姓不也无人竞价?”
萧知可道:“听南朝榷商说,赵姓大族把精力放在玉牒上。”
耶律留宁道:“刘日新不是跟着吗?以牛羊等牲畜分年给清,透支一二也无妨。”
耶律谐里不以为然:“透支一二远远不够,势家大姓族谱最终修撰竞价很可能高于五万贯。”
耶律留宁瞠目结舌:“不会吧?值得吗?”
一直一言不发的萧札剌忽然开口:“自唐以来,南北世家大族凋零殆尽,王谢已是传说,若以五万贯重树门楣,仅百年嫁娶一事所省之资费便能补足,再如九品中正制存续八百年,那就不止是与国同休了。”
耶律谐里附言:“开封七月金价足足涨了一成,请牙行见证的田地贸易涨了三成,雄州南人榷商担心我等负担不起,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耶律留宁道:“不至于啊?南朝皇帝不是已经降诏玉牒、族谱不得用于出生、婚配、门第、户贴、告身之证?”
萧札剌轻笑:“上将军此次前来,可是肩负为韩姓修撰族谱之责?”
耶律留宁默默点头。
这是韩德让召集五服宗亲共同商议的结果,玉田韩氏视族谱为后世子孙护身符,有志在必得之心。
耶律谐里差点把腿拍断:“当初就不该放刘纬离开,拖个三年五载,孩子都生了,有相国珠玉在前,还怕他心不向我契丹?”
耶律留宁颓然长叹:“太后确有携刘纬北归之心,但他最后不是提出和亲之议吗?这可是汉唐未有之盛事。谁又能想到,仅仅四年,他便成就刘一唐之名?诗词歌赋史无一不通,养南朝公主于私宅,想必医道亦有涉猎……”
萧札剌忽赞耶律谐里:“幸亏太后、陛下玉牒早早妥当,若是拖延至今,恐为天价。”
耶律谐里强忍笑意,板着脸道:“南北各取所需,某不敢冒领我契丹兵锋强盛之威。”
……
“李重进,其先沧州人。周太祖之甥、福庆长公主之子……尽室赴火死。”
如果说《贰臣传之王继忠》令满朝文武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