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纬第二次上疏,几乎将咸平元年以来定州、镇州、高阳关三处行营主将一网打尽,仅高阳关都部署周莹得以幸免。
赵恒一边急诏定州曹璨留意军中异动,一边命王钦若前往龙图阁训诫。
王钦若心不甘情不愿,他虽然不清楚王超与契丹有没有默契,但天雄军危在旦夕时,本该驰援驾前的定州、镇州、高阳关三路行营却在王超带领下、以“契丹即将强渡唐河”为借口、于唐河南岸安营扎寨。但契丹主力当时正在三百里外围攻瀛州,屡攻不克,才又兵分两路,一攻天雄军,一攻澶渊。战后,王超以“契丹日行三百里”推诿搪塞,一来二去,仅落了个“愚庸”名头和罢职处分,品阶不变,去向未明。
王钦若的倾向性不言而喻,一心只想走个过场,能有台阶让赵恒下,就算交差。
刘纬却不想放过自己,先奉上一顶高帽:“先帝以北平幽朔、西取党项之志,托付陛下,学士常伴左右,请代苍生日日警醒。”
王钦若一肚子套话无疾而终,推心置腹道:“你志向高远,今日咄咄逼人,他日怎么转圜?王超军中任职三十年,故旧无数,杀之容易,善后事难。陛下于心不忍,不也是你我幸事?”
“下官若与王超易地而处,无脸苟活于世。”刘纬先划出底线,而后畅所欲言,“陛下前岁不斩傅潜,所以王超逗遛不进,屡屡诏督而不至,驾前合战尚且如此,遑论友军协同?
逾期四十四日,河北人民死伤惨重,公道何在?
陛下不予,契丹不吝啬。
康保裔、王继忠一前一后同遭友军坐视,力竭被俘,一封昭顺军节度使,一授户部使赐名耶律显忠。
有此先例,缘边诸军作何想?再有两难之选如何抉择?
学李延渥、孙全照舍身忘死?不得好死?
学傅潜、王超欺君罔上?拥兵自重?见死不救?荣华依旧?
学康保裔、王继忠力战而降?弃节保全?心安理得?
傅潜、王超真的只是见死不救?
下官以为那是默契,待友军丧尽,再沽个好价。
康保裔、王继忠为何理直气壮?
因为陛下用人不当、赏罚不明!
因为河北一路哭不如鼠辈一家笑!
陛下为何善待傅潜、王超这等祸国殃民之流?
仁慈?念旧?
陛下的仁慈只对旧人?
河北百姓不是人?
纳税服征,忠君爱国,为何不能护得父母妻儿周全?
罪该万死不死,将卒何以为战?再有主帅苟且循旧,又该如何处置?
今日有陛下力挽狂澜于不倒,他日呢?
难道我皇宋天子年年御驾亲征?
可他王超、桑赞坐拥十余万精锐禁军,建制完好,却与契丹井水不犯河水,逾期四十四日,在等什么?
驾前三军死绝?
黄袍加身?
割河东、河北于契丹?
回师东京自称儿皇帝?
他王超比王继忠更该死,陛下怜惜王继忠,下官绝无二话。陛下怜惜王超,下官不敢苟同,下官耻与禽兽不如之辈同殿为臣!”
王钦若向来谨慎,哪受得了这种程度的直白,连连摆手:“军国大事,不可臆测。”
刘纬问:“谁敢说他们与契丹没默契?学士敢?”
王钦若也动了真火:“证据呢?王超乃阵前一线大员,怎能以默契二字定罪?他日再起兵戈,缘边将帅岂不是人人自危?”
“证据?贷而不诛,大义不明。私而忘公,大法不立。请学士先问军法,护驾大军逾期四十四日,斩而不赦!”刘纬反问,“河北军民尸骨未寒,不是证据?杀一人可劝全军,不是证据?学士想要纸面证据也有,命定州、镇州行营都指挥使以上疏陈词,道明逾期缘由、界定责任。”
“你怎么就不明白陛下苦心?斩王超固然可劝全军,但若有此前车之鉴,逾期不至者,何不阵前投敌?”王钦若苦口婆心。
“军国大事,自有中书、枢密院权衡,下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刘纬掷地有声,“但陛下不予河北父老公道,下官生受民脂民膏、责无旁贷,惟死而已。”
……
王钦若根本就没想过能将刘纬劝服,尽人事而已,回崇政殿复命时,又见登闻鼓院来报,河北特奏名进士及诸科近百人正在登闻鼓院陈情:请天子为河北父老张目。
赵恒怒不可遏,召来蓝继宗,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蓝继忠战战兢兢说明始末。
早在刘纬第一次上疏时,以范昭、张存为首的河北士子就动过赴登闻鼓院陈情念头,最终未能付诸于行动,因为有人担心陈情一事会让刘纬遭池鱼之殃。
但刘纬自晋州归来当日,立刻马不停蹄的奉上第二疏,且言辞激进直白,处处可见斩、诛之意,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范昭、张存等人再无半点犹豫,振臂一呼,应者如云,最终串连人数高达四百,全是在京等待赴任的河北特奏名进士及诸科及第者。
范昭、张存好说歹说才将人数控制在百人以内,并向开封府报备过。
赵恒骑虎难下,遂询王超一事军中舆情。
蓝继忠一五一十道来。
王超人望如今仅限于定州、镇州、高阳关三路行营,无惊无险的游荡两个多月,该吃吃,该喝喝,该赏赏,战损多是行军意外,谁不喜欢?
德清军、天雄军、通利军、瀛州等地军民却是恨意滔天,定州、镇州、高阳关三路行营十余万大军本是河北定海神针,就算他王超什么事都不做,仅仅只是驻扎在契丹北归途中,契丹便没胆子肆无忌惮的攻城陷地,死伤哪会如此惨重?
其实,京畿驰援河北的禁军最恨王超,包括高琼、石保吉。如果不是盟约达成,王超所部很可能在澶州攻守两败俱伤时抵达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