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纬准备花上三年时间研读《周礼》、《孝经》等礼书,再据后世总结,去芜存菁。
终宋一朝,其实只有两种阶级,读书人和非读书人。
寒门多俊才,一朝登榜,仿佛鱼跃龙门。
毫无底蕴的他们,十年就能入主中枢,主宰帝国走向。
譬如吕蒙正,不到十年。
譬如寇准,仅仅十一年。
起于微末,却能在而立之年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靠的是学而优则仕。
这是任何朝代都不曾有过的盛事,无关出身,无需投靠,有真才实学,便可空前绝后。
吕蒙正知礼、知进退,仕途相当平坦。
寇准则完全相反,心高气傲、狂妄无礼,有人可以包容,有人不愿包容,所以起起落落。
寇准不是最倒霉的,风风光光一生,晚年虽然过于凄惨,但落了个好名声。
倒在礼仪之下的还有范仲淹。
以朱说之名登科,累其母更适之名一辈子都没能洗涮干净,逝世之后一度陷入无处可葬的窘境,令史家无言以对、讳莫如深。
王安石、欧阳修更惨。
翁媳里通的嫌疑,造就“扒灰”一词,盛传千年而不衰。
均拜礼教所赐。
朝堂的礼仪之争从未停止过,要么君臣相背,要么南辕北辙,要么新旧交锋。
很多情况下,就人不就事,不问对错。
谁占领道德至高点,谁立于不败之地。
刘纬逐字逐句钻研,甚至有三十年后,注疏重解之心。
戴朝宗再遭无辜之殃。
学就学吧,没日没夜的把孝、仁、恭、谦挂在嘴边是什么意思?
成天之乎者也,比那老夫子还讨厌!
他从厨房抢来柴火,想将这些令人头痛的经书付之一炬。
刘纬的劝解,发人深省。
“知礼方有秩序!但知礼并不意味着守礼,规避同样适用。钻礼节空子,才能独善其身。亦可以强加于人,而已不行、不禁。”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戴朝宗有点懵,拿着擀面杖追来的王氏更懵,不知道是戴朝宗该打,还是刘纬当责,又或者……两个一起揍?
刘纬没发现角落里的危险,言语愈发直白、直接:“叔父百岁生辰时,给你纳了房十三四的小姨娘,又突然驾鹤远游。小姨娘从此孤苦无依,可不可怜?该不该救?方法何在?就在书里!若能将这些书倒背如流,再不用偷偷摸摸带大黄暖床!”
戴朝宗深以为然,暗暗发愤图强。
王氏人生观瞬间坍塌。
刘纬所言绝非正人君子所为,但若真能融会贯通,肯定不会吃亏,出门在外更不用牵肠挂肚。
不要脸就不要脸,只要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她权衡片刻,无声无息的消失。
戴朝宗再跟着刘纬读书时,身边多出个长随和婢女,无法无天的日子似乎结束了。
转眼三月三,刘纬生辰。
夷陵知县亲自率人送来两只六尺长宽木箱,再三声明是宋太初厚赠,并郑重嘱咐,日后若有书信往来,直送水递铺。
知县刚走,戴朝宗就迫不及待的打开木箱,层层叠叠的白纸、五只狼毫、十盒松烟墨,还有一块古色古香的铜制砚台。
刘纬以诗回赠:少闻鸡声眠,老听鸡声起。千古万代人,消磨数声里。
笔迹晦涩,却又无比方正,隐隐自成一派。
这天夜里,王氏再发雌威,又一次拿起擀面杖。
戴朝宗一边狂奔,一边寻思何处出错,“娘莫把身子气坏了,我错了,以后改。”
刘纬事后诸葛亮:“这种情况应该立刻跪下,抱着叔母要死不要活。”
戴朝宗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并于次日付诸实践,而后屡试不爽,渐与责打无缘。
此时,两百里外的宋太初老怀大慰,五十将半的他,奔波了大半辈子,早就不堪重负。
烈士暮年,壮心已矣,凌云之志,烟消云散。
就不能为世人留下点什么?
又是三月过去,草木更盛,花更香,书信往来已有十来个回合。
幼有上进心,老有提拔意,颇为相投。
宋太初正想借故跑一趟夷陵,面试刘纬,而后举孝子、荐祥瑞。
哪知巴蜀平叛官军连连失利,赵恒欲以一老臣坐阵蜀中,曾为梓州(绵阳)主官的宋太初再次走入世人视线。
巴蜀百姓水深火热,再言祥瑞不合时宜。
宋太初只能把保举一事往后推,接到上任诏书次日,立刻西行,并于第四日傍晚在夷陵休整。
刘纬被宋太初苍老的样子吓了一跳。
按理说,五十五岁的封疆大吏正当时,四年后,一任参知政事,再四年,一任平章事,也就到了告老还乡时,无论功过,君臣都省心。
但老态龙钟的宋太初仿佛风中残烛,哪有稳妥样?
刘纬再三恳请宋太初保重身体,早就准备好的奉承,一句都没能说出口,酝酿已久的诗词,如鲠在喉。
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实,宋太初岂会不自知?
可他关心的是刘纬启蒙,一老一幼南辕北辙的交流着,关心迥异,却无一点违和感。
成熟心智,扛不过身体年幼。
刘纬谈着谈着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还在想:拜师就不必了,拜把子吧……
“哐当”一声,美梦一地。
戴朝宗撞开房门,拎着睡眼惺忪的刘纬摇来摇去,学王氏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宋公走了,还在做梦?这就是你说的一鸣惊人?陪睡就能得个进士出身?”
刘纬迷迷糊糊问:“天亮了?”
“不然呢?”戴朝宗伸手去拉刘纬亵裤,“我都长毛毛了,看看你的。”
“快看条案,宋公留了什么?”刘纬大惊失色。
“信呗,还能是什么?以为陪宋公睡一觉,他能赏你个百十贯?”戴朝宗蔫蔫念道,“绕膝之年,至亲西去,不幸之极,今在绝顶,又先人一步,无需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