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仿佛看不到尽头。
白星额檀黑战马口中喷出白沫、双耳紧紧向后缩着,它的长颈伸向前方,心脏仿佛要撕开肋骨从胸膛里跳出来。
马背上的温特斯竭力稳住身体,拼命呼吸,靴子深深踏进马镫里。
每击破一座营地,跟在他身后的人都变得更少;每翻过一座山坡,都会有骑手身体一歪,直挺挺从马鞍跌落。
耳畔的蹄声越来越稀薄,前方轰隆的雷鸣却越来越震耳欲聋。
或许突入前面两处宿营地时,温特斯还占据一丝奇袭的优势。
可是越往前去,特尔敦人准备的就越充分。他们已经通过逃走的人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即使没人通风报信,白刃相交的声音也早就传进他们的耳朵。
再也没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有一场接一场的硬碰硬拼杀。
纵马跃上山岗,上百名特尔敦骑兵赫然出现在温特斯眼前。
海因里希紧跟在温特斯身后奔上山丘顶,敌骑发现了温特斯的旗帜,于是从对面的山坡上疾驰而下,直扑向他。
特尔敦人的宿营地不修墙壕,死守无异于束手待毙。有的科塔当即遁走,但这股骑兵的头领选择主动迎战。
温特斯勒住马,解下头盔。
头盔里面用棉布和丝绸缝的内衬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战马也是如此,汗水从两侧马肋止不住地向下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环顾清点部下,只余二十八骑,几乎人人带伤。夏尔不在其中,塔马斯也不在其中,很多人都不在其中。
也许还有一些人落在后面,不过他们应该是赶不上了。
牛蹄谷的矮胖代表和高瘦代表也在其中,他们是二十八骑里仅剩的平民。
“你们留下。”温特斯对矮胖代表和高瘦代表说。
说完,他甩了几下衬垫里的汗水,扣上头盔、搭好挂钩。
矮胖代表越过温特斯的肩膀往后看,特尔敦骑兵散开阵型,海浪似地涌上山坡。
他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但是温特斯已经拔出军刀、驱马走下山岗。
矮胖民意代表瞪着温特斯的背影,忽地高高扬起马刀,用刀背狠狠砍向马臀,咬着牙驰下山岗。
高瘦民意代表恍恍惚惚跟着跑了一路,连马刀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直至山岗上唯剩他一个人,他才如梦初醒恢复知觉。
一丝的庆幸感涌上他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感。
他呆立半晌,突然大喊大叫着策马冲下山坡。没等跑出一沙绳,他又猛地勒停乘马,最终还是没能再往前迈动一步。这个儿子都已经有了儿子的中年男人哭了出来。
双方的距离快速缩短,温特斯盯上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敌人。
那人骑乘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挥舞着一把弯刀,镶金的刀鞘在腰间摇晃。
特尔敦人并不都有刀剑,总是拿着长矛的特尔敦人冲在第一排。温特斯就用这种方式分辨谁是特尔敦人的头领。
那个特尔敦人也认出温特斯是一位劲敌,他催逼战马加速,朝着温特斯杀过来。
特尔敦人屁股离开马鞍,上半身微微倾斜、高举弯刀。
温特斯把马刀收在肩膀处,同样蓄势待发。
骑兵交错而过只在瞬息间。但是在那个瞬息间,人和马的力量将汇聚到一起——不仅有自己的,还有敌人的。
仅仅是劈刺角度不对,马刀都能一下子从手里飞出去,手腕也会脱臼。
温特斯的骑战本领除了在军校里学的那点,更多来自离开象牙塔后的实战经历和练习。对于骑马劈刺的技术,他已经有很深的造诣。
错身的瞬间,温特斯和那个特尔敦人同时挥出武器。
温特斯后发先至,他的马刀精准斩在对方的刀尖上。只一击,那特尔敦人的手掌和胳膊便被打得发麻。
特尔敦人胸口发凉,他死死抓着弯刀,想要转回后背格挡。同时拼命狠抽缰绳,试图拉开距离。
但是已经晚了,双方大约错过半个马身,温特斯的弯刀划过一道弧线又绕回头顶。
他踩着马镫站立,探出身体冲着对方的后背狠狠追砍,同时将刀柄使劲向后拖带。
那特尔敦人的后背被斜着劈出一道可怕伤口,他就像一袋毫无生气的面粉,重重从鞍上滑落。
温特斯不再去管那人,一轮对冲之后,双方在小山坡上混战。
他的盔甲尤其显眼,第二、第三个特尔敦人没头没脑地朝他冲过来。
温特斯给了第二个敌人一记裂解术,那人的鼻腔、耳道、眼底登时涌出鲜血,身体软塌塌地栽倒。
第三个敌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继续催马挺矛刺向温特斯。
温特斯使出全身的力量收紧缰绳,将将躲开这记直奔心口的突刺。
火星四溅,矛尖擦着他的左肋划过,在他的胸甲上留下一道轻微的凹痕。
左臂顺势夹住矛杆,温特斯朝着对方弯下去的、包在皮制护颈的脖子斜着劈下。
他的军刀已经卷刃,所以这记本应致命的挥砍被硬皮革制成的护颈挡下。但对方仍旧被钝击的力量砸得两眼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