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考虑到塞尔维亚蒂将军的家庭地位,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
仅有的几个小孩子坐在板框里,由长毛牛驮着。
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类似摔酒瓶、洒圣水的纪念性举动。
如同是平日里出门散步,温特斯所在的营地动身“迁徙”。
骑手们引着马群在前方开路,然后是驮着全部家当的长毛牛,挤成一团的山羊和山羊走在最后面。
成年的男人和女人或是骑马,或是牵牛步行。
左腿被木模固定的温特斯享受特殊待遇,同几位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奶奶一样坐牛车。
自从梅森中尉带错路,杰士卡中校最常下的命令就是:“蒙塔涅少尉!做先锋!”
老神棍因此捉弄温特斯,特意教了他一句诗:“上公犹宠锡,突将且前驱。”
坐牛车“后驱”,温特斯还是头一遭。
他有些羞愧,又不禁在想:中校、老神棍还有其他人现在如何?
但是几位老奶奶却很高兴。她们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颤颤巍巍地挪地方,想让他坐得舒服一些。
温特斯只从中听出一个词:赫斯塔斯。
他现在也不明白为何赫德人叫他“赫斯塔斯”,难道他们把他当成老萨满的继承者?
他猛然回想起那个涂抹油膏的歃血仪式,解答了他的一些疑惑,又带来了更多疑惑。
温特斯的性子有时候很烈,但是他对老人家没什么脾气。哪怕是面对老神棍这种为老不尊的人,大部分时候也是温特斯挨欺负。
所以他尽可能缩起身体,不给老人家填负担。
一位老人家费劲看了温特斯好久,突然抓住温特斯的手,叫喊起来。
温特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额儿伦闻声赶了过来。
额儿伦听着老奶奶的话,脸色越来越惨白。
“老人家在说什么?”温特斯也变得严肃。
“你不会想知道的。”额儿伦艰难地说:“我再给你找一辆车。”
“说吧,没事。”温特斯有些终于来了的痛快感。
他心里很清楚,他杀了那么多赤河部人,早晚要有这样一天。
“图查奶奶也是曾是红松庄园的奴隶,她见过你,她想问你。”额儿伦的眼睛里满是泪花:“帕拉图人在边黎城外杀俘虏那天,你是不是在场?”
“我在场。”温特斯只回答了这一句。
我在场,但我没动手。这种话在温特斯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他不屑于说。
“你们如果要报仇,就来吧。”温特斯心想:“人人都以为我与猴屁股脸有血海深仇。其实我与赤河部的仇才是比山高、比海深。”
额儿伦如实地翻译了温特斯的回答。
名为图查的老人家握着温特斯手,颤颤巍巍地贴在她的额头上,最后放在胸口,嘴里叨咕着什么。
“她说,她就知道那天她看到了赫斯塔斯。”额儿伦听一句,翻译一句:“她就知道是赫斯塔斯救了她们,否则所有人都会被杀死。她说她都知道……”
温特斯如同被烙铁灼伤一般缩回手,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不,我谁也没救。你们应该恨我!”
“我不能坐这辆车……”他挣扎着爬向车外,在额儿伦的惊呼中摔在地上。
……
额儿伦又为温特斯找来一辆车。
说是车,其实就是一块床板似的东西。一头固定在牛辕上,一头趟地。连轮子也没有,硬拖着走。
心事重重的温特斯躺在车上,许久不能平静。
当他再次恢复冷静时,已经走出了很远。
他看向四周,蓦然意识到:“这原来就是游牧。”
“赫德,意指牧群。赫德人,就是放牧大牲口的人,他们逐水草而居。”
书上的文字空洞而冷淡,温特斯却在不经意间置身其中。
对比间接学到的知识,亲眼目睹“游牧”却是另一番感受。
荒凉的原野上只有这么一群生灵,再看不到任何人烟。
牛羊时而分散,时而收拢,骑手们不时用长杆敲打离群的牲灵。
人和牲口都迈开腿走着,仿佛都知道要往哪里去,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走走歇歇大约六七个小时,迁徙队伍在一座小湖泊旁停下来。
牲畜被带去饮水,人们重新组装毡帐,而小狮子早就等在这里了。
温特斯突然发现,游牧不仅不是无边无际的地平线,更与自由自在、随处漂泊毫无关系。
它更像是一系列精心规划的有限旅程,绝非漫无目的撞运气。
这种生活与定居农耕迥然不同,迁徙是它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种生活又与温特斯见过的狼镇农夫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辛苦、朴素、平凡,并不壮观,也不有趣,只是一群人在努力活着。
温特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人的力量,就蕴含在“努力活着”这件事情上。
正当温特斯神游物外的时候,小狮子走了过来。
小狮子敲了敲车板,笑着问:“第一天跟着走,还习惯吗?”
温特斯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