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裴景耀最先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呕出刚刚咽进喉咙的河水,“武延兴!你爱喝马尿,没人管你,别带上我们!”
武延兴傲慢地瞥裴景耀一眼,轻哼一声,卷起脱下的外袍擦洗身体,迟迟不肯上岸。
众人不由作呕,暗骂武延兴厚颜无耻,倒空水囊,挪去上游处灌水。
裴景耀怒气冲冲,走到柴雍身边坐下,呸呸几声,咬牙切齿。
“行了。”柴雍笑了笑,靴尖踢踢裴景耀,“等把经书送到西州,我们就算立下大功,回了神都,只等升官发财,荣宗耀祖,再不是昔日游手好闲、让人耻笑的纨绔了,到时候神都小娘子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争着嫁你,喝点马尿算什么!”
裴景耀冷静下来,深深吸一口气,敛起怒容,笑骂:“你才喝马尿呢!”
他家世勋贵,虽然顽劣年少,也知分寸。
自高宗李治驾崩,太后临朝称制,提拔了一批酷吏。这些酷吏诡谲奸诈,凶残阴鸷,大兴刑狱,发明种种骇人听闻的酷刑,残害屠戮李唐宗室,罗织罪名构陷大臣。在他们的迫害下,几年间抄家灭籍者多达数千,文武大臣闻风丧胆。
从神都出发时,武延兴只是个不起眼的外戚。还未抵达目的地西州,已近古稀之年的太后在洛阳君临天下,改元称帝,武氏族人鸡犬升天,武延兴是女皇伯父一脉的子弟,也被封为郡王。
从那天起,武延兴的气焰一日比一日嚣张。
裴景耀心里明白,不管他有多看不惯武延兴,只能忍着,以免被抓到把柄,诬陷他对女皇怀有异心,若是落到朝中那几个酷吏手里,生不如死不说,还会连累家人,身死族灭!
柴雍长腿往土堆上一搭,枕着双臂闭目小憩,刚跌入梦乡,裴景耀突然拍他的肩膀。
“三郎,你看,武延兴是不是出事了?”
柴雍睁开眼睛,往河里看去,清澈的河水已经变得浑浊,一匹黑色骏马在水中浮游,而它主人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
岸上的护卫也察觉到异状,冲到浅水处,指着河中央一处,惊惶大喊:“郡王溺水了!”
他们是从屯戍西州的军府抽调来的,不识水性。
树荫下的裴景耀几人纷纷起身,飞快脱下外袍,武延兴要是在他们眼前淹死了,谁都脱不了干系!
柴雍也站起来,抬手拦住裴景耀。
裴景耀疑惑地回头看他,脸上掠过一丝坏笑,压低声音问:“不管他?”
柴雍摇头,慢条斯理地解开腰上革带,弯腰脱靴,取下臂鞲、佩剑、弯刀,不慌不忙,气定神闲,“溺水的人力气大,武延兴块头壮实,挣扎起来三个你也会被拽下去,你水性太差,我去吧。”
他走到河边,先观察了下水面才跳进河里,浅水处的护卫异口同声地高喊:“世子,郡王在你左前方!”
柴雍找准方向,深吸口气潜入水中,游到已经下沉的武延兴身边。在水下挣扎的武延兴摸到他的胳膊,猛地一把死死拽住,拉着他往身下摁,想借力浮上去。
溺水的人绝望中力大如牛,柴雍颈间一阵作痛,几道血丝在水中飘散开来。他迅速推开武延兴,绕到武延兴背后,抬手一劈,武延兴晕了过去。
二人浮出水面,护卫冲过来帮忙把武延兴拖上岸。
押官领着在城中等候迎接神都天使的官员回来,吓得丢了三魂七魄,一起上前帮手,把人送去城里唯一的一个医者家医治。
一番忙乱,武延兴呕出一大滩泥沙污水,瞥见周围同伴似笑非笑的嘲笑目光,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指着官员怒吼:“你们想害本郡王!本郡王要参你们!”
官员们暗暗叫苦。
西州干旱少雨,一年中有半年河道是干涸的,城里的河流是人们为灌溉挖掘的沟渠,并非天然河道,沟渠的河水是引来的冰川融水,水下冰凉刺骨,炎热天气里下河极易抽筋。
押官以为平安出了沙河便可万事无忧,哪里想得到武延兴会跳进众人灌水的河里洗澡?
武延兴下不了床,马队其他人只能一起留宿土城。
柴雍洗去一身沙土,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口,躺倒就睡。
入夜,窗外马蹄声、吵嚷声嘈杂,押官过来叩门,苦笑着请诸位贵公子收拾行囊,尽快赶路。
正院里,官员们进进出出,神色焦急惊恐。
下午,武延兴发了高热,上吐下泻,双眼上翻,浑身抽搐不止。医者摇头说自己医术不精,无能为力,必须尽快送武延兴去最近的柳城求医。柳城是西州治下的五县之一。
官员们不敢耽搁,一面派快马去柳城报信,一面准备启程。
走出三十里路,前方火光浮动,马蹄如雨。柳城县令得知消息,担心武延兴死在半路上,亲自带着城中医术最好的医者迎了出来。
护卫就地支起帐篷,医者立刻为武延兴诊治,丹药、符水、药汤一股脑灌下去,还有几个僧人在一旁诵经祈福。
人仰马翻,闹了一夜。
官员们提心吊胆,不敢闭眼。有人悄悄遣亲信回家,要家人赶快收拾金银细软,去亲戚家避祸。
裴景耀他们也怕出事,不时派护卫去打听消息,唯有柴雍一人找了个角落呼呼大睡。
柳城县令念了一夜的阿弥陀佛。
翌日,武延兴悠悠转醒,又有力气骂人了。医者说他已无大碍。
一夜没有合眼的官员们如释重负。
武延兴的这场急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第三天队伍进入柳城时,他已经能行动自如,生龙活虎了。
官员们生怕这位武氏郡王写奏章参他们,绞尽脑汁侍奉讨好。柳城县令放下公务,日夜亲奉汤药,衣不解带,待武延兴痊愈,立刻操持盛大筵席为武延兴洗尘。
宽阔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