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义无反顾地走了,走的时候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强忍着没有跳下马车扑倒十里长亭那个人的怀里,但是她不能,这次治水不仅仅关系着黄河两岸百万百姓的福祉,也决定着父母和弟弟的身家性命。
她只能将个人荣辱抛诸脑后,只能在那个人的心里留下不近人情,小题大做的不良印象。
在此后的几年里陆瑶陪着陆子谦跑遍了黄淮两岸数个省市,为了真正能防止河患,亲自到入海口踏勘,虚心向黄河、淮河、运河岸边的官吏、居民、船工请教。
同时在各地的治水过程中,因地制宜,根据各地的地形地貌,水患的严重程度,不停的调整治水方针,使得水患对百姓的危害程度降到最小。
另外还得协调各地官民,同心同策,共同出力治理水患,遇到穷山恶水的刁民,还得苦口婆心地劝慰,让他们能认识的治水利大于弊,全心全意地配合水患治理。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经历了数次危险:
有一次,他们乘坐小船到河中勘测,遇上盘旋在河底的涡流,处境十分危急。后来,幸亏小船挂在树上,才得脱险;还有一次在检查河堤的时候,河堤决口,他们差一点被洪水冲走,是当地民工拼命抢救,他们才得以保全性命。
陆子谦采用陆瑶的治水方略,收紧河道,加固河堤,决定让黄淮重新合流,速水攻沙,果然打开淤塞的水道,使得黄河之水奔流如海,减轻了上游的水患压力,同时也使得漕运得以恢复,南北的运输得以畅通。
嘉靖皇帝为此还下旨褒奖陆子谦治水得力,陆子谦不仅全家性命得以保全,还因祸得福,官升一级。
然而这几年的风餐露宿和旅途奔波也让陆瑶旧病复发,再加上每天都是殚精竭虑,日夜操劳,最终让她一病不起,拼命挣扎了大半个月,眼看就要油尽灯枯的,香消玉殒了。
......
嘉靖四十三年。
顺天府外官道上,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快马风驰电掣地向南而行,他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马蹄快速的在地面上摩擦,扬起漫天尘土。
年轻人昼夜不停,在途中驿站换了七八次马匹,终于在第三天傍晚赶到了河北黄河道衙门总署。
天空中飘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灰色,这个天气让叶枫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三天前他收到了倚翠寄来的的书信,得知陆瑶性命危在旦夕,这个消息好像晴天霹雳将他这个人都打蒙了,这几年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陆瑶的归来,没想到回归没有等到,却等来了噩耗,这让他五内俱焚,恨不得马上来到陆瑶的身边。
总署衙门一处厢房。
陆瑶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形容枯槁,意识半醒半睡。
一位大夫坐在床边正在为陆瑶诊脉,一盏茶功夫后,大夫收回了手,站了起来,向着同样站在一旁的陆子谦示使了个眼色,走出来厢房。
陆子谦跟着大夫来到正厅,急不可待地问道:“大夫,我女儿怎么样?”
大夫抚摸着胡须在厅里走来走去良久不语。
“你倒是说话啊!”陆子谦喊了出来,向着大夫走了两步。
大夫摇了摇头,“嗨”了一声,“令媛的病我是束手无策了。如果她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就帮她了了吧!”
陆子谦闻听此言,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的椅子上,久久不语,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知道大夫说的话应该是实情,这些天请的大夫都是这个说辞,他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而已。
这些年女儿陪着他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身体早就透支了,他不止一次劝她回顺天府修养,然而陆瑶却无比倔强,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也不想见到那个人。
“这真是冤孽啊!何至于此啊!”陆子谦将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厢房内。
陆瑶慢慢地睁开眼前,虚弱不堪,仿佛柳絮一般,随时都能被风给吹走,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倚翠!”
趴在桌上正在打盹的倚翠被这一声唤醒,走到陆瑶的床边,眼睛通红,“小姐,你...你醒啦!”
“倚翠,我...我刚刚做了个梦......”陆瑶睁开双眼,脸上泛起了两片绯红。
“小姐,你梦见了什么了?”倚翠红着眼睛问道。
“我梦见...梦见我披上了红盖头,穿上了大红袍,坐在一个贴满喜字的房间里,等着人来给我接开红盖头。”陆瑶在最后的时光里说出了她一生的梦想。
“那...那个新郎是谁?”倚翠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小姐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此时正是回光返照。
“呵呵,还能是谁?是...是那个坏蛋呗,他小时后就欺负我。”陆瑶非常虚弱,讲话断断续续。
“叶大人么?小姐,你不应如此绝情啊!”倚翠看着陆瑶这一路走来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既心疼,又埋怨。
“是啊,我为什么会这样,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如果我不这样,那我就不是我了啊!”倚翠听不懂陆瑶的这句话,她不能理解陆瑶的矜持。
“小姐,你...你还有什么心愿么?”倚翠说出了她最不想说的一句话。
“我枕头下面有份信,如果...如果我走了,你帮我交...交......”陆瑶并没有能够说出最后一句话。
倚翠看着小姐闭上了双眼,她泪流如柱,喊了一声“小姐”,爬在了陆瑶的身上大哭了起来。
“咣当~!”
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跑了进来,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床上的女子,犹如泥塑木雕,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青梅竹马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