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姝出生时,明净大师便看过她的命格,言她命格贵胄,乃凤翔九天之命格。
然命中带大劫,难消难解,稍不注意便是凤落九天。
只愿她心怀善念,多行善举,以渡劫难。
所以父皇母后便替她取了乳名,叫善善,意在提醒她要向善。
当然,也唯有她身边极为亲近的人才会这般叫她。
燕姝从小便不喜欢这个乳名,善善善善,难不成她当真是什么大奸大恶大罪之人吗?
她更是对明净那些话嗤之以鼻。
什么凤翔九天凤落九天的,凤乃雄鸟,她却是公主,她觉得那和尚根本就是胡言乱语。
她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公主,当然是极贵的命格,还需要那和尚多言?
后来,被容怀抱着坐上帝位,她才明白明净的意思,他想说的其实应该是龙翔九天。
可她是公主,以至于明净不敢明言。
而容怀最后一次叫她善善,应该还是在两年前,那是她醒来不久,在他这般叫他后,冷着脸对他说:“谁许你这样叫朕?”
那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燕姝其实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从那之后,他便当真没有这样叫过她。
总是臣来臣去,陛下来陛下去。
就算半年前两人关系重新变化,再次靠近,甚至比之前更加亲密,可就算是耳鬓厮磨缠绵到极致时,他对她的称呼也没有变过。
直到此刻。
燕姝以为,自己应该还是如同以往般不喜欢这个乳名的,可不知为何,隔了两年,这名儿从容怀嘴里这样低低呢喃出来,缱绻缠绵,竟让她心尖莫名的绷紧、轻颤。
她眼神迷茫的看着那面白玉屏风,屏风上暗雕九爪金龙,腾绕翻飞,似欲冲破凡尘桎梏,去九天翱翔。
他说,她不能这样对他……
那她该如何对他呢?
她这一颗心她自己全然控制不了,说到底,她就是个没有情魂的怪物。
她这样的怪物,他为何还那般执着?
许是见她半响不动不语,容怀握着她手腕的手又下意识紧了两分。
也许是以为她依然不喜他这般叫她,又或许是冷静了些,他缓了缓便又开口,只声音更哑了些,“是臣一时情急,僭越了,陛下莫气。”
说话时,他指腹下意识摩挲了下她手腕肌肤,像是安抚、讨好。
燕姝轻咬唇,不能爱他,其实也不愿看他如此低微讨好。
容怀,不该是这样的。
她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回头坐回他身边。
可她到底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而他也不说话,两人间陷入莫名诡异的安静。
燕姝坐了片刻,干脆重新俯身躺下,将脑袋枕在他腿上,侧身朝里,闷声道:“朕困得很,摄政王快批阅奏折吧。”
容怀垂眸看向躺进他怀里的姑娘。
她安静下来很是乖巧,像一只绵软的小兔子。
面颊朝着他的怀,只能看到小半张娇艳侧脸,闭着眼,睫毛不断的颤。
他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将她柔软的头发抚到耳后,指腹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轻捏了两下,感觉到她瞬时的轻颤。
他忽然自嘲的弯唇。
罢了,是他太过心急。
只要她还乖乖在他怀里,他不该求得太多。
燕姝闭着眼装睡,思绪却乱七八糟。
两年前她从昏迷中醒来,那段时间她情绪极为不稳,总是烦躁不安。
特别是在看到容怀时,总觉陌生。
他们明明应当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可她不知道哪里变了,而这种变化让她心慌,甚至让她害怕。
她开始躲着他,甚至厌烦他,可她明白,那种厌烦其实是对陌生的恐惧。
她不止对他感觉陌生,也对现在的自己陌生。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只能逃避……
这样胡乱想着,后来燕姝倒是真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被人抱到了龙床上,容怀不在身边,想来是批完折子离开了。
外面天色已黑,燕姝睡不着了,干脆翻身而起。
香雪听到殿内的动静忙进来查看,却见燕姝已经在换衣裳了。
她忙上前服侍,“陛下可要现在用晚膳?摄政王离开前就说陛下今日应该不会醒得太早,若是陛下醒来太晚,便不要用得太多以免夜里腹胀……”
不等她说完,燕姝摇头,“不必了,朕去一趟大佛寺。”
香雪微怔,“可现在天已经黑了。”
燕姝却道:“就是这会儿去才不会惊动旁人。”
香雪这才注意到,她换的衣裳是方便出行的便服。
燕姝又道:“朕待会儿从密道离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皇帝寝宫中的密道是燕国开国时就已经存在的,只有各任君王及其亲信知道,自然是以备不时之需。
容怀很多时候过来,也是从密道前来。
燕姝从密道离开神不知鬼不觉,香雪却为难,“那万一摄政王过来,要告诉他……”
不等她说完,燕姝打断她,“放心,他今夜忙得很,不会过来。”
对于她的事容怀向来极为上心,想来应该已经去调查处理那闺阁女子失踪案了,今夜应当是脱不开身的。
香雪却是迟疑,“是吗?”
燕姝点点头,也不用香雪,只动作利落的将一头长发随意扎成了高高的马尾,一边吩咐,“朕若明日早朝前没有赶回来,就让人去跟摄政王说朕身子疲乏不想起床,请摄政王代朕去早朝,早朝结束前朕必定回来。”
香雪惊诧,“陛下自己去吗?”
燕姝点头,又道:“有神机局的人在朕身边,不必担心。”
说完,也不等香雪再说什么,她转身朝留凤宫里的汤池殿去,密道口便在专用来沐浴的汤池殿中。
香雪双手紧握了握,想阻止,可陛下向来说一不二,她根本阻止不了。
眼看着陛下已经去了汤池殿,她只能稳下心神,重新回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