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炙热的水汽扑向陈献的面门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橡皮泥,所有筋络都雪糕似的开始软化。
他用双手死死拽住里面人的衣服,弄得那人破口叫骂。
“你他妈能不能松开我!?”那个被他拽得脸色紫青的男人,也紧紧攥着别人的衣服。
答案当然是不能。
他用尽全力,想要远离那冒着热泡的沸腾的油锅,还有那些刺鼻的、爬着蟑螂和老鼠的调料。
“老人一直在折磨女孩!他喜欢污染年轻的躯体!”
陈献感觉自己的口才,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匮乏。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有一些被淹没在“对方辩手”的语言洪流里,有些则是他的胡言乱语。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啊——!”
瓶子忽然向下倾斜,他惊叫一声,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
屏幕里,那一双双渴望享用他的邪恶的眼睛,一张张滚动的键盘,像是日夜的梦魇,将他团团围住……
陈献终于因为崩溃而爆发了。
他紧闭双眼,大声地嘶喊,似乎这样能减少一些恐惧:“那个老人就是为了让女孩成为性奴!他……他其实还和别人一起轮奸过女孩!女孩的一家子都是他杀的!都是他的阴谋!阴谋!!!”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一长串话说下来,他几乎没有换气。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脏污的水,都一股脑泼在老人身上。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凄惨,或是气势特别宏大,一瞬间,所有人都怔愣了一下。
紧接着,刺耳的“哒哒”声,像是永无休止的催命符,又开始频响起来。
紧接着,密密麻麻黑色的台球,像投石子一样,向“老人方”的一边倾倒过去!
“啊啊啊——!”
陈献感到自己脚下的瓶子猛然抬升,他因为突发的变动而头脑晕眩。
数不清的“老人方”瓶子里的扮演者,“噗通噗通”地往油锅里下去!
“噼里啪啦……”
火苗“刺啦刺啦”兴奋地响动。
与此同时,正前方墙壁的屏幕里,“大石惠”再次出现,脸上映着两个酒窝,眉眼弯弯:“水煮肉片,一向被称为餐桌上的高档美味,它口感绵密,软糯滋润,再加上稠密的虾膏或是虾酱,再裹上一层青稞粉,可以让人流连忘返。”
虾酱和青稞粉?
味道不会很奇怪吗?
可恶,难道还要讨论一下自己怎么做最好吃吗!?
他高高地和一个瓶子的人站在一起,看着在油锅中蒸煮的人们。
“好了,刚才呢,只是开胃的小菜,接下来才是要仔细品尝的环节。”
“他们所有的部位中,舌头是最好吃的,为了保证舌头肉质的鲜美,我们需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进行拔舌或剪舌。”
“大石惠”拿着藏蓝色的话筒,做了一个“拔掉舌头”的动作。
然后,他看到油锅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几把发出“滋滋”巨响转动的钢钳。
钢钳准确地伸入掉落瓶子的扮演者的口腔里。
“咔哒!”
“咔哒!”
“咔哒!”
“呃呃呃………!!!”
“啊啊啊啊……呃呃呃呃……!!!”
“人!生!境!界!真!善!美!”
“人!生!境!界!真!善!美!”
“人!生!境!界!真!善!美!”
邓丽君的反复重复着这两句歌词,语速陡然加快了,更像是穷途末路之人的尖叫,每个字都仿佛浸染了鲜血,那个又老又旧的留声机里,仿佛住了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女孩方”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陈献感到舌头一阵酥麻,像电流过了一般的疼痛。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假的啊啊啊啊……
这是拔舌地狱吗?
因为毁谤别人,会被鬼拔掉舌头……
那种用钝器剪断舌头的声音,让人齿寒!让人胆寒!
他无数次地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假的。
可鼻息间那浓重的血腥味,鱼子酱似的腥气,满地鲜红的舌头,像是一尾尾红色的鱼,在血液中飘动……
然后,一盘盘像牛舌似的东西,被端到那些饿鬼的面前。
这回,他们不再狼吞虎咽,反而放进嘴巴里,无比享受似的细细咀嚼起来。
在“老人方”的扮演者,掉落了足足一半的时候,瓶口被封住了。
【第一场结束】
【第二场开启……】
【幸存扮演者人数:67】
短短十分钟,死了33个人……
……这就结束了?
他感觉自己的神志都错乱了。
所以,不计任何事实地毁谤,才是通关的要义?
所有嫩黄色的款冬花,那些浅碧鹅黄的春意,几乎在一秒钟之内枯萎,变成凋零的碎屑。
留声机的圆磁盘上,短针“滋———”一声长长的尾音,卡住了。
邓丽君的歌声,戛然而止。
正前方的屏幕,变成了黑屏。
而黑屏之上,有一道淡淡的红线,在缓慢地上下穿梭。
“……严守职业道德底线,具备应有的怜悯、同情之心,不揭人隐私、侵犯人格……”
留声机中,又播出了一道严正庄严的播音腔女声。
而后,屏幕里的那些饿鬼,鬼手摁下像是关闭电源键的按钮,随着屏幕和键盘,一起消失了。
在吃掉那么多新鲜血肉的活人后,再无踪迹。
瓶子开出通向地面的口子。
他们从口子上跳下来,踩在血河之中。
当他们都从瓶子里跳下来时,正对面的屏幕两侧,分别出现一道楼梯。
左边的楼梯,是向下的。
右边的楼梯,是向上的。
左边楼梯旁边,竖起一个黄色施工似的告示牌,上面是红色的、扭曲的大字——
死路。
而右侧,与之对称,告示牌上写着——
生门。
有人毫不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