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入江家已有三个月,前日御医来过,悄声同她和刘氏说,江栩也就这两日光景了,后事所需尽快备下,老太太闻言便昏了过去,府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江孚也同上司告了假,这几日只待在家中,晨起就过来,掌灯才回去,时常坐在床边,柳窈枝看他不像是来照顾人的,倒像是在发呆。
她也不打扰江孚,两人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各自做自己的事。只是院中气氛越来越凝重,张氏也不敢再作妖,也是安安分分的陪着,只是不停的哭,也不知道是真心喜欢而悲痛还是为了未知的未来而不安。
又过了两天,江栩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走了,柳窈枝松了一口气,若是要她以后几十年都这样度过,她也吃不消。刘老太太悲痛万分,卧床不起,她又担负起一切事宜,从前从来没做过,如今乍一接手,不敢轻视,兢兢业业的操办起来,虽然不说完成得有多好,但总归是没出错。
直到江栩入了土,又过去了快一个月,刘老太太如今身体不好不想见人,也不让她们继续晨昏定省了,柳窈枝落得个清闲。江栩去世后,张氏便搬到了她隔壁的院子,如今二人也算是相安无事,她也不需要姚氏和张氏来给她请安,偶尔她也会犯懒睡到日迟了再起。
今日才醒,便听到隔壁院子一声尖叫,柳窈枝好奇心顿起,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娘子哪里去?”韵沼匆忙又拿了一件披风将柳窈枝裹起来。
“你听,不知在吵什么呢,咱们偷偷去听一听。”柳窈枝这几个月过得循规蹈矩,正是乏味得不行的时候,如今张氏不知道在闹什么,她去看看热闹,不被发现就悄悄地回来,被发现了她这个正头夫人也理应出面料理一番。
才到院门,便听到江孚的声音,冷冷的。
“我最后说一遍,外头庄子或是陪葬,你自己挑,今夜挑不出来,明日我便把你的棺材准备好。”
“你疯了!江孚!你母亲是个贱人你是个疯子!”张氏歇斯底里的咒骂,声音里满带崩溃,“你要逼死我!你要逼死我!”
咒骂声之后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哭,柳窈枝吓了一跳,江孚竟然料理他父亲的妾室,生怕接下来就是她和姚氏了,她豆蔻的年纪,不想这样草草结束一生。
江孚才出院门,就看到柳窈枝脸煞白的站在一旁,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惊恐,只是江孚心里不爽快,也没有理会,抬腿就走了。
柳窈枝失魂落魄的回了院子里,倚靠在塌上,声音可怜兮兮的:“韵沼,我会不会是下一个张氏,我还不想死,也不想去庄子上。”
韵沼接了一杯热茶过来递给她:“不会的不会的,娘子别怕,你是正头夫人,三媒六聘进来的,他不敢这样对你的。况且他之前还为您的事同老太太吵了几回,也必定是个心善的人,这是了结双方的恩怨呢,牵扯不到娘子的。”
得知这事也是偶然,柳窈枝侍疾累了,寻了个由头出门转转,两人借月色在院子里绕来绕去,却听见有人悄声在讨论她,于是悄手悄脚地凑过去。
“新夫人看起来是个好相与的,我听柳儿说在她院子里做扫洒十分轻松,院子里管得严,不许有大丫头欺负人的事,她对下也十分和蔼,初进门时院子里的不论内外都赏了钱。”
“新夫人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老太太发话,就连大公子也拗不过。”
“是呢!大公子当时不许老太太这样糟践人,吵了两次,老太太拿命闹,大公子实在是没办法,才松了口。”
“说来老太太也是发了昏,强逼着新夫人嫁过来,还是大公子上下打点,破格让柳家两位公子进了江青书院,准备三年后的科举。”
两个丫头听着年纪不大,悄声说着越走越远,柳窈枝停在原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被迫嫁过来,心里如何不生怨,她在柳家时便想了许多种对策,或是进府当天大闹一场,让洛京闹起来,她不信天子脚下闹起来天子还能偏袒江府,但是家中两位兄长,人生最憾事便是不能科考,虽然家中人不肯为了这种身外事卖了她,可她又怎么忍心让天资卓绝的兄长满眼艳羡的度过一生;或是再坏一些,入了府在江栩的汤药中动手脚,哪怕事迹败露,也好过困死一生,但是她所学到的仁义礼智,让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她其实最怨的是老太太,江栩昏迷不醒,江孚为她出声,但是老太太死了心要她嫁进来。她心里藏着恨,第一次与老太太会面时,她完全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老太太一见到她就泪如雨下,连声哭着同她告歉,她说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也知道自己对不住她,她愿意补偿自己,一切的罪责她都愿意承受。
“哪怕是我下十八层地狱也是愿意的!你还年轻,不懂做母亲的心!今日若是我儿能立即好起来,就是叫我下油锅,滚刀肉我也肯!”
说着说着又疯笑起来:“你的命格最是相配,我儿必定很快便好了!”
她冷眼看着老太太哭求发疯,只觉得浑身冷透了,这个老太太离疯子也不远了。
想到她年幼时发高热,她的母亲衣不解带的照顾她,那样柔弱的女子,面容憔悴也不肯放手,等她睡着了就在床边跪着求神祈祷,请来的大夫都说她不成了,她的母亲不肯信,不论什么方子听到了都试一试,也是天神眷顾,她健康活着直到今天。
恨吗?恨。
可怜吗?可怜。
柳窈枝心里被搅乱得不成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坐在椅子上也觉得天旋地转,才热秋,吹到心口的风却比寒冬还要冷冽到痛苦。
或许她真的会在江府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