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火车长鸣,天边迎来破晓。
乘务员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推着餐车叫卖着走过。
给列车里一夜下来积攒的浑浊空气吵醒了。
“下一站是讷河站到了,要下车的提前做好准备啊!”
“脚收一下子,大兄弟起来别睡了,地板上不冻腚嗷!”
“车上有早饭,馒头包子小米粥嗷,鸡蛋鸭蛋小咸菜嗷,热乎的早饭嗷!”
林志生买了早饭给丫丫。
自己从口袋里拿出来医生给他开的药片,随着温水顺下去两片。
这身体的情况本身就不好。
坐了一夜的火车,只感觉头晕目眩的,但好在是还能撑得住。
毕竟,马上就要到家了。
丫丫吃着包子,跪在林志生的腿上,趴着车窗向外看。
小小的人,黑漆漆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爸爸,我们要到东北了么?”
“那里有草地么?”
林志生笑着将丫丫抱下来,让她坐在腿上。
细心的用打湿的毛巾给她擦着脸。
“当然有了,不光是有草地,还有山林,河流,爸爸带你去挤牛奶,还能去喂羊,捡鸡蛋,去河里捉小鱼,山上摘果子!”
“现在啊,丫丫要吃饱饭,一会我们就要下车咯!”
丫丫眼睛里直冒星星。
乖巧的点了点头。
头一回坐火车的孩子,少见有丫丫这么不哭不闹的。
林志生靠着车窗,脑海中不禁畅想着阔别许久的家乡。
重生一回,自己一心想要报效国家,走得太匆忙。
忽略了父母的感情。
淡化了自己做儿子的责任。
奔波十年,临近乡关,才明白当年父亲倔强要留自己在农场,那是父爱的浓烈。
可自己当年走的太过倔强,太过强硬。
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原谅自己。
虽然十年没回过东北了,但对于这片土地并不陌生。
记忆中。
八十年代,东北承担了全国半数以上的重工业建设,黑土地产出了喂养全国大部分地方的粮食。
但随着策略重心开始向南方转移。
大批大批的东北技术工人、知识分子开始离开,东北作为大家庭的长子,源源不断的向着全国各地输送能源,奉献着一切。
在这个年代的东北,生活是富足的,劳动最光荣。
煤炭工人、石油工人地位最高,待遇最好,即便是教师和公职人员也是比不上的。
国营农场大大小小的分布在黑土地上。
林志生的老家,马场。
就是一个全功能经营的农场,爸妈都是农场的负责人,原本也是想要他留在农场帮忙。
可他当年却是在和老爸的争吵声中,离开了东北。
随着记忆,火车呼啸进站。
人山人海中。
林志生拎着一个手提袋,背着行军包,牵着丫丫的手,随着人流走出了火车站。
八十年代的火车站。
看起来,还是蛮简陋的,走过大铁门,看过奋斗生产的大标语。
已然来到了讷河县大街上。
身边到处都是亲人团聚,车水马龙,欢声笑语。
丫丫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热闹的地方。
紧紧抱着爸爸的胳膊。
怯生生的打量周围的一切。
林志生的目光也在寻找,心中忐忑,下意识的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十年没见了。
他也不知道爸妈收到信,有没有来接他。
还是已经不认他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
一枚红色毛手套,被高高举起,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来回晃动。
“志生!志生啊!”
“妈来接你了!”
“你搁哪呢!”
……
“妈!”
“志生啊!妈看看,怎么,怎么……”
越过拥挤的人群。
林志生泪眼婆娑的看见了两鬓生白的妈妈,脸上的皱纹也早就不是年轻的模样。
“妈,我回家了。”
乔玉霞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
干脆哭起来根本止不住。
笑容也彻底不见了踪迹。
抓着儿子的胳膊就不撒开了。
“你,你看你,好几年不给妈来信,你,你让我怎么活啊!”
“都黑了,瘦了。”
“呜呜,妈,妈想你,白天黑夜怕你回不来了,呜呜……”
正说着,再也难控制这么多年的思念。
扑到儿子身上嚎啕大哭。
林志生虽然是重生一回,思想早就成熟了。
但小时候的母爱却是真真切切。
就算是上过战场的硬汉,也根本控制不住这份思念,紧紧抱住怀中母亲。
“妈,对不起!”
母子两个哭的伤心。
心里却是越来越踏实,越来越高兴。
一边泪眼婆娑,一边摩挲着面前的真人。
乔玉霞擦了擦眼泪。
“好,真好,我儿子回来了!”
“妈养的起你,咱们农场可好,不用你上外边去,听话啊老儿子,不走了,不走了!”
林志生泪水挂在脸上,用力的点点头。
“不走,我不走了!”
丫丫紧张的躲在爸爸身后,疑惑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哭泣的爸爸和不认识的奶奶。
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爸爸哭。
小孩子的心单纯,也装不了多少东西。
心疼的抱着爸爸的胳膊。
“爸爸不哭,我给爸爸擦擦!”
一边说着,着急心疼爸爸的丫丫更是自己也鼻头一酸,挤出眼泪来了。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乔玉霞满眼都是儿子。
刚刚一时疏忽,竟然没看到儿子屁股后面还跟了一个小不点。
这乍一听到声音,还有那可爱的小模样。
顿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泪水也不流了。
“她怎么叫你爸爸?这孩子是……”
林志生也一抹眼泪,露出笑脸,一弯腰把丫丫抱了起来。
抬手抹去了她小脸蛋上的泪水。
“来丫丫,不哭了,爸爸没事,爸爸是高兴的,快叫奶奶!”
“妈,这是我闺女!”
丫丫委屈巴巴的瘪着嘴,伸出小手给爸爸擦眼泪,自己更是抽噎的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