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春节将近,郑伯屋里一点年味儿都没有,浓郁的中药味充斥在鼻尖,一副颓败之景。屋里更是阴冷沉郁,桌上点着一盏昏暗油灯,照的屋内人影绰绰。
秦安随着郑伯来到屋里,看见破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疾病缠身的女子,盖着厚厚的旧棉被,面颊消瘦,脸色发黄,眼廓深深,双唇苍白,干燥得起了皮,如干草般的发丝铺在枕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秦安一瞧,那女人已是油尽灯枯,怕是无力回天了。
郑伯走到女人塌前,轻声唤道:“老伴儿,你的病有的救啦,小秦专门来看你来了。”
女人无动于衷,郑伯也不着急,依旧细声细语唤着,良久之后,女人艰难睁眼,虚弱地朝秦安一笑,微微张口,却说不出话。
郑伯连忙起身,找出一个药碗,拿着一个铁壶,拔出塞子,往里头倒水,递到女人跟前,小心服侍她喝着。
“令正的病,什么时候开始的?”秦安问。
“我儿回来之后那几天,人都瞧着没问题,可三日之后,我儿走的突然,没过几天,她就病了,”郑伯把碗放下,抬手拭了一把脸,叹道,“大夫都说,这是悲痛至极所致,是心病,得慢慢养着,可人越养,精神越差。”
“郑英回家后,与令正有无接触?”
郑伯仔细回想,说:“那日他回来时,脸色不佳,老伴儿就多问了几句,结果那臭小子马上抬手就要打人,凶恶异常,他以前哪会这般忤逆。唉,之后他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咱们老头儿也不好打扰,可是他连饭都不怎么吃,连着三天都是这般,我们怕他坏了身子,准备明日给他做点他爱吃的菜,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死了。我那老伴儿一直伏在床头,不停地哭,我也不好劝,毕竟哭出来好受些。结果没多久,老伴儿就发现了他身上的虫子,我们觉得儿子死的蹊跷,便报了官。结果那虫子越来越凶,等不到上面派人来,我们就先将他安葬了。过了两天,老伴儿就不行了,精神每况愈下,我瞧着也不好受。唉……造孽啊……”
秦安心里推敲,也许郑英回来时已经死了,由于养蛊技术的成熟,楚狂可以通过蛊虫操纵人体,使之与常人无二。既然如此,他母亲又是怎么染上蛊虫的?
“令正可有被那虫子伤过?”
郑伯闻言,转头看向病榻上的女人,空气中酿着沉寂,两道目光盯着病榻上的女人,秦安更是紧张到极点,倘若蛊虫可以通过接触传染,那清平司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许久,女人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郑伯惊愕道:“难道你的病,是虫子带来的。”
女人又用力眨眼,神色有些激动,两片苍白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字:“……虫……快、快……来不及躲……被蛰了……”最后几个字只有微弱的气音,秦安离她有些距离,听不太真切,但大概能猜出她的意思。
蛊虫变得厉害了,楚狂压根不需要出面下蛊,靠着在各地的爪牙便可完成实验。他们暂时抓不到楚狂,当务之急就是把真正的解药配出来,靠着文旋灵的“生子丸”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蛊虫若更厉害些,药效必定会减弱。且药丸的材料不好找,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配好,批量生产。
“这个药能缓解病情,”秦安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了一些“生子丸”,递到郑伯面前,“解药暂时还未找到,先用这个吊着命。”
应该能撑到过完年。
郑伯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把瓷瓶捧在手心,眼神热烈,似是盯着什么绝世珍宝,他把一粒药丸倒出,颤抖着手去拿药碗,颤颤巍巍走回床前,耐心地给女人吃药。
“秦大人,您是个好官啊,”郑伯感动到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握一握秦安的手,但又怕脏到他,不觉将双手往破旧衣衫上蹭,“老夫……不知如何谢你,不如以后秦大人来咱家吃馄饨,不用付钱了。”
秦安失笑,连连摆手:“那可不行,那我岂不是不敢来您的馄饨摊了。这药您先收好,如果百姓里有人再出现这种情况,务必与我说。”
郑伯连声应着,惴惴不安地收好药,看向床榻的女人,见她神色减了几许痛苦,心里不禁一喜:“老伴儿!你好点儿了!”
女人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几不可察地点头:“感觉……身体舒坦了,没那么难受了。”
秦安看着那苍老的女人,不禁回想起阿德在极渊被下蛊的时候,并无多大反应,要么楚狂无暇他顾,要么阿德能忍。
夜风习习,秦安搭上郑伯的肩膀,笑道:“郑伯,准备好东西过年罢,放开心点儿。”
郑伯愣愣地看着一张近在咫尺的笑脸,不禁也跟着笑起来,应声道:“好,好,呵呵,要过年了。”
秦安要在宵禁前回到清平司,不欲在此地久留,索性与郑伯告别。后者一直把他送至巷口,连声道谢,目送着秦安的身影没入黑暗,才慢慢回家,进屋后,倏地发现院子的破桌子上放着一个钱袋,郑伯呆了片刻,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郑伯高声道:“秦大人!使不得!快快拿回去!”说罢,拿着钱袋往外追,可是秦安早就跑的没影了,郑伯再次回到屋子,把那袋银子小心藏好,转头对床上的人说:“如今这世道,有哪个当官的能像秦大人这般关心百姓。他的恩德,你我是还不清的。”说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的脸色有了血色,轻声道:“他日后来吃早饭,你便给他加多些混沌,我瞧那孩子爱吃。”
走出那狭小阴冷的巷子,大街上张灯结彩,灯笼高挂,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