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围着婉妍,打仗一般忙碌着。
嫣涵站在婉妍身后,根本没有插手帮忙的机会。
她只能默默看着镜子里的婉妍。
那是一张极美的面容,肤如凝脂、眉眼明艳。
紧致的皮肤、平坦的眼角,让岁月留不下丝毫痕迹。
可这张脸不论怎么看,都和她原本的年纪不沾边。
她的眼睛里,有怨恨、有筹谋、有冷静、有理智。
还有再明艳,也掩盖不住的叹息。
唯独没有的,是她在这个年纪,本应有的烂漫和无忧无虑。
她坐在那里,麻木又精致,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
嫣涵知道,此刻婉妍心中在想许多事。
关于阴谋,关于回忆,却无关成亲这件事本身。
婉妍也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但她看见的,分明又不是她自己。
她看到的人,一身粗布红衣,发髻上挂满各式各样、略显纷杂混乱的金饰。
在她周围的人,面孔都不陌生也不熟悉,她们都笑着,真心地开心着、企盼着。
而被围着的那个人,她有些几分羞涩、几分担忧、几分无所适从。
但她的眼睛可真亮,就像是淋了雨的小鹿的眼睛,懵懂又晶莹。
在她的小脸上,还有比胭脂更娇俏的红。
担心是真,开心也是真。
可此时镜子里的人,一身精致的白衣,戴着的银冠,精巧完美得已经超脱美丑的范畴。
在她周围的人,面孔都不陌生也不熟悉,她们都沉默着、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就像是战场上,一板一眼执行命令的士兵。
而被围着的那个人,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可言,只是眼睛空了。
蜀州陵江,画屏天畔、十洲云水、满城飞絮。
婉妍记得那场大婚的一切,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那个和她大婚的人。
肯定是比净释伽阑,更好一些的人吧。
婉妍心里苦笑。
同样都是逢场作戏的大婚,那时,我起码还笑得出来。
婉妍的头发梳好了,云姑亲自上前,为婉妍戴上面纱。
带着银穗的白纱,将婉妍的半张脸覆盖,只留下一双眼睛。
婉妍抬眼,果然,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更冷了。
婉妍轻轻扶了扶脑袋,只觉得头有千斤重。
“你们都退下吧。”
婉妍扶额合眼,看戴白纱的人就烦,哪怕是自己。
周围的人都退下了,连嫣涵也站得更远了一些。
她看婉妍的背影,只觉得她形销骨立、筋疲力尽。
在殿门外,一道眼神也是落在了婉妍的后背,分外挣扎。
宣氏女婉妍,年十六岁,神族后裔、相门千金。
她有爱她的父母,有爱她的哥哥姐姐,有亲如兄弟的朋友。
这是她最好的年华,她本该无忧无虑地待在闺阁,读书写字、养花喂鱼,偶尔也能溜出去玩,被发现了,就趴在父母膝头撒撒娇、卖卖乖。
她有这般家世,又是这等容貌才华,向她求亲之人定会踏破门槛。
虽然这其中许多人,所图都是权势和美色,可其中定会有人,将她视若明珠,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她成亲,必定是轰动整个京都的事情,前来相贺之人何止万千。
那日,她的父兄会站在府前,笑迎宾客;她的母亲和姐姐,会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嘱托。
而她,一身红妆,比往日更明艳动人,只看一眼,就是一个人的梦。
这才是,她原本应该拥有的人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白衣一身、双目一合,满眼不见喜色,过耳全无贺声。
连个送她出门的亲人,都没有。
可偏偏,她身边没有人,双肩却又背负着太多人。
此时的婉妍,就像是一个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
她麻木地等,等一个自己的丧礼,换许多人的生。
对自己,她已然没了愿望。
“别看了。”
殿门的缝隙,忽然被嫣涵占住。
“时辰到了,二小姐该出去了。”
净释伽阑微微点头,行尸走肉地转身就走。
背影是和婉妍一样的,形销骨立、筋疲力尽。
看着净释伽阑的背影,嫣涵的眼眶微微红了。
到底是谁错了呢?
不论是无情,还是有情,最终,都是寸断肝肠、身不由己。
到底错的是人,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在嫣涵身后,婉妍步履缓慢地走出。
“时辰到了,该走了。”
不像是成亲,倒像是赴死。
殿门大开,门前,空无一人。
。。。
寻常大婚,总是登堂入室。
但因天璇殿,已是最高的殿堂,故而圣尊的大婚,反而是圣尊尊后共下人间,在昆仑山腰的礼台接受万民的朝拜。
当婉妍在一众人的搀扶下,来到天璇殿的殿门外,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身后才有人朗声道:
“尊上到。”
一时间,殿门外呼啦啦地跪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