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此,净释摩诃的一切命令他都照做,不论是不是忤逆了自己内心的良知。
正是因此,就算他自己的独子死于非命,他对净释摩诃都没有丝毫的怀疑与怨恨。
他无条件地信任净释摩诃。
然而此时此刻,也对净释摩诃赤胆忠心的供觉成罗就躺在他面前,索施通没办法再相信了。
忠心可以让人盲目,可以让人无惧生死,但忠心最怕背叛。
被背叛的忠心,就是一个笑话。
被信仰背叛对索施通的打击,甚至比亲儿子遇害还要重。
索施通在供觉成罗身边站了许久,净释伽阑从身后看不到他的脸,只知道他地背影越来越颓丧、越来越苍老。
从苍虚亭离开的时候,一直沉默跟在净释伽阑身后的索施通,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净释伽阑行了个重礼。
“尊上,老奴有一不情之请,请尊上允诺。”
净释伽阑转过身来,垂眼俯视着索施通。
“你说。”
索施通道:“尊上,这么多年来,老奴对您……对您并未做到忠心耿耿,甚至多次迫害与您,根本算不上忠臣,本不该开口讨个恩赐。
但老奴……还是斗胆开口,请尊上同意我卸甲归田、告老还乡。”
净释伽阑没说同意与否,只是道:
“如今圣殿易主,我名为圣尊,实则形同虚设,你不该求我同意。”
索施通低着头,身姿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尊敬。
“从前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做下的种种错事,老奴恳求尊上可以原谅。
如今丹泽……没了,老奴实在没了活下去的希望,也不知道以后在圣殿之上,又该如何自处。
何况老奴如今年事已高,恐难为重任,因此老奴现在就只想回到墚天池,每日焚香诵经,为圣尊您与万民祈福,稍微弥补我曾经的罪孽,在百年后也有脸再见列祖列宗。”
边说着,索施通苍老的手探入怀中,取出两样东西放在手心,颤颤巍巍地捧过头顶,道:
“尊上,这是左护法印与圣殿大军的半壁调印,老奴愧对尊上厚恩,再无颜忝居高位,如今物归原主,方能良心稍安。”
索施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瞧不起净释伽阑的。
他觉得净释伽阑面冷心狠城府深,不配为慈悲众生的神明。
然而他却在七八岁的年纪,就能忤逆父尊、偷留供觉成罗一魄,这是良知与胆魄。
而他将所有修为都渡给供觉旃殊,让他超度父亲、留父亲肉身,这又是慈悲。
或许,我从来都看错的,不止一个人吧……
索施通心里暗暗想。
“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便不再多留,只是……”净释伽阑的语气很淡,只从索施通高举的双手中,拿了一块印信,是圣殿大军的半壁调印。
“鸿鹄圣族英才迭出、忠肝义胆,圣殿左护法的位置,自古就是鸿鹄圣族的。
本尊相信,我天璇殿和鸿鹄圣族千年患难与共的情谊,不会被一个人或一代人的恩怨影响。
圣殿左护法的位置会一直留在这里,等着鸿鹄圣族的人再回来。”
净释伽阑的声音很冷、语气很淡,听不出分毫的悲喜,与净释摩诃一贯的温润不同。
但就是从这声音中,索施通听出了净释摩诃没有的情感——真诚
这番话后,始终埋着头的索施通,禁不住抬起了头。
索施通仰望着净释伽阑,只觉得有时,他看起来那么可悲,一身伤痕累累。
可此时,他看起来就和他身后的昆仑山一样高。
索施通离开后,供觉旃殊从后走出,净释伽阑吩咐道:
“派人暗中保护墚天池吧,净释摩诃背叛别人从不会愧疚,但对背叛他的人定会赶尽杀绝。”
“是!”供觉旃殊应了一声,又汇报道:
“尊上,还有一事禀告。咱们的人去西北无人境迎准尊后了……”
供觉旃殊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净释伽阑抬眼看他,“然后呢?”
“然后……”供觉旃殊舔了舔嘴唇,犹豫着道:“然后准尊后让咱们的人滚……”
净释伽阑的脸色沉了沉。
“递我的名帖了吗?”
“递了……”供觉旃殊更为难了,“准尊后把您的名帖撕碎,然后扬了满天。”
“……”
净释伽阑沉默了,脸上并无愠色,但眼神阴沉得比暴怒还可怕。
“派一万暗影,明日去请准尊后入殿。”
净释伽阑沉声道,把“请”字咬得很重。
供觉旃殊有些犹豫道:“可是尊上,现在就要出动暗影了吗?
您之前不是说,暗影是我们最后、也是最根本的力量,为了不暴露招致打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动用这支暗影的吗?”
净释伽阑面上风平浪静,但供觉旃殊看见,他的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在理气。
过了好半天,净释伽阑才道:
“净释摩诃失势多年,以索施通为首的大长老,掌握着的半数圣殿大军,是净释摩诃最倚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