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视之中,爱也好,恨也罢,所有热烈的过往和情感都凉了,就只有无言的叹息。
此时,婉妍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漏跳一拍,脚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整个人都防备起来。
虽然不了解净释伽阑,但就看净释摩诃那个疯批的样子,他儿子又能精神正常到哪里去。
婉妍此时已经虚弱之极,如果净释伽阑搏命式的反扑,婉妍也有些担心。
然而,等净释伽阑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只是重重看了婉妍一眼,然后把骨刃拍在婉妍身上。
婉妍下意识地接住。
“既已送出……我又何有收回之理。”
净释伽阑虚弱的气声,听到都很难,根本听不到任何情绪。
说完,净释伽阑转身就走,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婉妍退回结界内,看着净释伽阑的背影,心中的情绪复杂得根本理不清。
身侧,婉妍把沾着血骨刃握得越来越紧。
那是他的骨头,沾着他的血。
还真的……是他给我的……
。。。
回到亡生大殿后,婉妍看着重伤的同伴们,无助感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不论是管济恒、宣奕、乙虔子,还是淳于涟和姚锦,都受了极重的伤,又因为巨大的悲痛郁结于心,一个个都是奄奄一息。
婉妍虽然学过一些基础的医术和药理,但此时她也是重伤到命悬一线、自身难保,也没有丝毫决力可以用。
更何况这里还是西北无人境,百余里内就只有荒漠,就连一根枯草都没有,想采药都没得采。
此时,管济恒、乙虔子、淳于涟在短暂的醒转后,又晕了过去。
婉妍给他们把了脉,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确定他们短期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一向最是孱弱的宣奕,或许是因为继承了宣郢毕生的决力,此时的他相较之众人,情况竟然还要稍微好一些,起码是清醒的。
而在几个人之中,病的最重的是姚锦。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娇生惯养,实在没吃过丁点儿的苦,姚锦自从在管府昏迷过去之后,就因为伤口溃烂而始终高烧不退。
宣奕他们这一路上还都是醒一醒、昏一昏,而姚锦几乎就没有醒过来过。
纵然醒来,也是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意识。
要不是婉妍一路采药煎药,姚锦甚至都到不了亡生大殿。
一到亡生大殿,宣奕和婉妍就立刻先把姚锦安顿下。
此时夜幕已深,兄妹两人都是一刻不离守在姚锦身边。
尤其是宣奕,急得短短一个时辰嘴边就起了一排水泡。
“还是没退烧吗?”
宣奕一边在凉水中投洗手巾,一边向婉妍问道。
婉妍探手到姚锦额前摸了摸,沉重地摇了摇头,接过宣奕递来的手巾,重新贴在姚锦的额头上。
一入夜,姚锦就烧得愈加严重,不一会就烧得满脸通红,整个人就是一块发热的火炭。
此时姚锦头发散乱,短短几日丰润的小脸就已经瘦的脱了相,嘴里还不断喃喃着胡话,看着就令人心疼。
婉妍回忆起曾经姚锦叽叽喳喳、嚣张跋扈的样子,非但不觉得可恶,反而让她更心酸了。
宣奕看着姚锦的病容,只觉得心都碎了。
“对不起,姚锦……”宣奕颤抖得捧住姚锦的手,已经干涸的眼眶中还是落下泪来。
如果当初姚锦没有跟着宣奕去管府,那就算应龙家族内部分裂内斗,姚锦的好日子一样结束,但作为公主的姚锦,顶多就是毒酒一杯,到底少些煎熬,多些体面。
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生姚锦,在离家千万里的荒漠之中,一座连灯都没有一盏的荒屋之中病得奄奄一息,却连一碗药、一个郎中都没有,着实是太过狼狈。
不过宣奕的道歉,姚锦已经听不到了。
两兄妹就这样一直守着姚锦,一直到凌晨时分,昏昏沉沉的姚锦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突然猛地睁开眼睛,把围在一边的宣奕和婉妍都吓了一跳。
“姚锦!姚锦!”宣奕赶忙扑过去,连声唤她。
可姚锦仿佛已超然物外般,一双凹陷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空洞得像人偶一般。
“……”
姚锦干涩的嘴唇微弱得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宣奕立刻把耳朵贴到姚锦嘴边,强忍着泪声道:“你说……姚锦你说,我在听。”
宣奕听了好久,才终于分辨出姚锦在说什么。
她说:
“父皇……母妃……哥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了……”
在姚锦脸庞,是倏然落下的两行泪。
婉妍已经走远了好几步,才能不让姚锦听到自己的哽咽。
“好……”宣奕竭力止住声音中的抖,温柔道:“回家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回家……”
姚锦没回答,她原本空无一物的双眼,缓缓落在了宣奕身上。
“宣奕……你这个……废物……”她用极微弱的声音道,话还未毕,已是泪千行。
姚锦看着哽咽得已说不出话的宣奕,嘴角艰难地露出一抹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