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神仙,永远对人报以最信任的善良。
婉妍正想着再描补描补,不那么辜负雨师的信任时,雨师出乎意料地又开了口。
“无师自通,宣姑娘真乃天赋异禀。”
这声音轻轻落下,比起其中的冷淡,分明还有一分叹息。
婉妍接住这话愣了一下,咀嚼了半天也没听出来雨师是真的在夸她,还是在暗讽她不学无术。
只得“嘿嘿”干笑了一声,和稀泥道:“不过学了个皮毛,金仙您谬赞了。”
雨师没再说话,再次回到沉默。
十二年前,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又在那样阴暗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他却竭尽所能地,让年幼的自己承担起师者的重担。
他呕心沥血地传授给她文韬武略,为她建立起健全完整的世界观,将她塑造成大陆新一代中的凤毛麟角。
十二年的陪伴与教诲,他一日都未缺席。
然而最终他得到的,就只有她的一句“无师自通”。
遗忘也会痛苦吗。
雨师不知道。
但就算知道无可奈何,被遗忘的,却还是诛心。
婉妍不知道雨师心中的想法,却在雨师主动开了口后,得了一些胆子,谨慎梗了大半夜的脖子,终于敢弯一弯,下巴颏敢小心翼翼在雨师的肩膀,如同蜻蜓点水般上撑了一撑,防止脑袋从脖子上“轱辘轱辘”滚下来。
靠得近了一点点,婉妍一侧头,就看到了雨师小半张侧脸。
就是这小半张侧脸,还有一大半都隐藏在白纱中。
然而就是那一只眼,却让婉妍怔了一怔。
清冷、凛然、不近人情、不怒自威。
但此时月光如纱般,落在他的眼眸,覆盖在他的睫毛上,却又将他眼底更深处的藏着的东西,浣洗得分明又清晰。
那是一抹破碎,彻底又干脆,就算看不懂它为何而碎,也会深切知道,它此生在不可能愈合。
婉妍不深不浅地看了一眼,又连忙收回了眼。
就是那一眼,婉妍心中已是被死死掐住一般,狠狠痛了一下。
真是好笑。
婉妍努了努有些发酸的鼻子。
我这么弱的人,居然在这里怜惜一个如此强大的人,真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就雨师大人这般年纪,配这般能耐,必定是心想事成、世上无所阻挠的吧。
雨师再次恢复缄默,婉妍却更想说话了,于是直愣愣立着小脑袋,小小声地问道:
“对了雨师金仙,您见过绮罗毒尊吗?”
雨师似是一愣,但开口时声音还是冷静。
“绮罗毒尊殒命之时,本座尚且年幼。”
他没说是与不是,婉妍却听出他所表达的意思,“哦”了一声,又自说自话道:
“梼杌之所以把我抓来,就是想知道我和绮罗毒尊是什么关系,硬要说我是毒尊骨肉?
雨师金仙,您说他是不是有病?”
雨师闻言,仍是没有分毫的吃惊,只是微微颔首,淡然道:“四体之上不过五官,面容相似也并非不能。”
“哦……”婉妍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真心怀疑就雨师这任凭风吹雨打,仍旧不动如山的淡定劲,就算她当真能亮出沙华决赋,他都顶多冷着脸把她扔出去,脸色都不会变个分毫。
就在婉妍胡思乱想之际,雨师金仙忽而悠悠开口,道:
“若似旁的人,那便也罢了。但一张与沙华毒尊相仿的面容,就算只是肖似一点,也是催命符。
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有这催命符,以后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婉妍经此一说,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阿公和容谨都要求自己时时戴着面纱,是做此考虑啊。
我居然真的长得和绮罗毒尊有几分相似……这太诡异了……
婉妍在脑子里扳着手指数,自己家里明明十几代都是大大的良民,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和毒尊长得相似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婉妍还是老老实实道: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更小心地戴着面纱的,多谢雨师金仙提醒。”
婉妍乖乖应着,心中却有几分不是滋味。
就算毒尊还未伏法,那仅因面容肖似毒尊,便对八竿子打不着的无辜之人一棒子打死,都已是过于杯弓蛇影、滥杀无辜。
毕竟一个人的面容,岂是她能自己选择的?
既然不能,那无论生成什么模样,又有什么罪呢?
更何况毒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伏法,如今只怕已是香消玉殒、尸骨难存。
可就算如此,听梼杌所说,如果她的脸被看到,居然还会被严刑拷打,非得供认出自己与毒尊莫须有的“关系”不可。
原本婉妍不相信梼杌所说,可此时听雨师金仙一说,再想想阿公和容谨的反应,只觉得梼杌所言,好似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这实在是太离奇了……
绮罗毒尊,一个死后十几年,还能让大陆为之谨慎恐惧至此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啊……
婉妍一时半会无法消化,更不明白自己当初亮着一张脸东跑西跑,也什么事情都没有。
怎么如今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