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仲怀笙,已故容妃之子,年十九,多病。
这短而冰凉的一句话,怎能写出他让人一眼惊绝的半分……
婉妍用手背抹了抹泪水,哪怕明知没有回答,还是问出了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笙郎,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别想逃,若是今生你不愿回答,那我便来生去找你、见你、再问你,哪怕是生生世世追问,我都要知道,我的命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而你,到底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婉妍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再次在泪水的浸泡下失语。
婉妍害怕了,她真的好怕容谨的一切就此抹平,而她对他,还一无所知,从此再无所知。
婉妍双手紧紧握着容谨的手,贴在自己的眉心,内心是一遍一遍的祈祷,仿佛脑海中的牵念能将容谨从阴间拉回人间。
就这样,时间在痛苦中无比迟缓,而容谨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流逝。
就在婉妍已经绝望,已经临近崩溃,心想若是容谨今日真的一觉不醒,自己要终身为他着白衣之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婉妍的耳边轻轻响起,撕破了所有的沉静。
那声音温润如玉声,带着一丝微微的嘶哑,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来。
本该突兀,却意外地柔和。
“我不喜欢吃……喜欢喝茶。”
“最喜欢红色。”
“父母只见过我婴孩时的一面,对我再无印象……便以‘婴’字名我。”
“……那是我母亲的簪子,我一直戴在身上,在见你之前,视若珍宝,从未想要送人。”
“通常什么都不想,有时清醒一些,会想想怎么才能死。”
“我特别喜欢。”
“……”
这声音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才再次响起,温润之中分明多了许多郑重。
“因为……在见到你之前,我只是长生柱上的一段游魂,无依无靠、无血无肉、亦无悲无欢……既不觉生乃我幸,亦不觉亡之可悲。
但在见到你之后,我便想,还是先活着罢,多活一日,便还能再见你一面。
所以你若还在一日,我便还有一份念想……纵使我一日入土,成为枯骨几根,也总比游魂一道更有重量些……”
这声音珠圆玉润,字字葱茏,不是容谨的声音,又是谁的?
容谨的声音很轻很轻,然而就是在这细若蚊足的声音中,清晰可闻的是温柔与认真。
纵使容谨的出气比进气还多,纵使他仍是双目紧合、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但他还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耐心又慎重。
而婉妍,在听到容谨声音的第一秒,就已经如石雕一般怔在原地,眼眶却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被温热包裹。
流了一夜的泪,都是绝望的冰泪,终是有一次,她为他,热泪盈眶。
然而婉妍的第一反应,却是用一只手狠狠拍自己的脸,想要把自己从美梦中拍醒,慌地已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不知泪已满面。
“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笙郎……我在做梦……”
然而另一手,婉妍却是死死攥着容谨的手,生怕梦醒了,他没了。
此时此刻,从鬼门关拣回半条命的少年,认认真真回答着其实无关紧要的问题。
而少女却哭得像个傻子,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然肝肠寸断。
这是梦吧……这是梦吧……
直到容谨最后一个字都落下,婉妍还是不敢相信,容谨真的回来了。
她怕自己刚刚相信,梦就醒了,容谨真的不在了。
然而当容谨倏尔睁开双眼,用那分外熟悉温柔,又分外脆弱的温柔将婉妍包裹住的时候,婉妍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容谨真的还活着。
“笙郎……笙郎……”
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婉妍捧过容谨的双手紧紧贴在自己额间,哭得再喘不上气。
一夜婉妍都没哭出声来,此时此刻婉妍却再难控制分毫,真真是痛哭得风度全无。
在容谨睁眼的那一刻,一切都有了真实感,也正是这真实感让劫后余生的恐惧,更加涤荡在婉妍心间,让婉妍不敢松开容谨分毫。
容谨看着哭得脸都通红的婉妍,嘴角禁不住撑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眼眶却一点点红了。
你会为我流泪了……
婉妍哭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容谨此时身体还异常虚弱,连忙站起身来,也不顾一夜未动的腿早已僵直,跌跌撞撞就冲了出去,站在楼梯口连声喊道:“阿公!阿公你快来啊!笙郎醒了!笙郎醒了!”
正在楼下的柜子边,收拾一身干净白衣的裴老闻声手上一滞,片刻后才应道:“来了!”,手上把衣服又收了回去。
再临上楼前,裴老回头向门外看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最终,不论自己多心如刀割,你还是不忍她心疼分毫。
。。。
“阿公阿公!怎么样怎么样!”婉妍站在一旁,满眼都是急切,终于等到裴老的神情松下来,双指离开了容谨的脉搏,连忙着急地问道。
“生命危险暂时没有了,但是怀笙的身体还是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