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出来说话。”皇上面色严肃地扫视一圈群臣,威严地命令道。
一听这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婉妍赶忙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想看看方才是谁在说话。
只可惜站在一堆叔叔辈的官员中间,小个子的婉妍就好像一只被老虎大象包围着的小兔子。无论如何努力地左顾右盼,仍是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只能看见一颗颗带着乌纱帽的脑袋。
然而这难不倒绝不会错过任何热闹的婉妍。她努力地踮起穿着朝靴的小脚丫,顿时高出不少,正好可以勉勉强强看到一个刚刚走到中央的高大背影。
“臣礼部膳部司侍郎和一迁,参见陛下。”那人朗声开口请安介绍道。
皇上冷眼扫视一番眼前其貌不扬的臣子,才沉声开口道:“你要启奏何事?”
和一迁直起身子,站地笔直,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微臣私以为河堤失溃之事,工部固然责任重大,但并非全由工部之失使然。若是拨给工部的修河款与实际有失,则工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望陛下严查上下,莫有漏网之鱼才是。”
这一番慷慨陈词,无疑是一阵响雷,直接惊醒了昏沉沉的朝堂!
在一片鸦雀无声之下,列堂的文武百官心中无不为其胆量瞠目结舌。而这番陈词显然也给了不少心怀鬼胎之徒当头一棒。
“嘶……”踮脚站地吃力的婉妍此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瞪的溜圆,心中大吃一惊。
这和一迁可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户部啊!
要知道户部可是与尚书令任霖阁最密切的部门,而任霖阁之子任沅桢又是户部郎中,可以说整个户部完全是任家麾下的。在这种关头敢出头把户部推出来的人,胆子可真不是一个大字能形容的。
这河堤为什么会失溃,朝堂上站着的人其实心里大概都有数,只有坐在高处那一人被蒙在鼓里罢了。
但之所以没有人选择先捅开这层窗户纸,并不是因为满朝文武百官无一敢于直言的忠臣,而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将任党一击毙命之前,就先孤身引战、直面任党,实在无异于引火上身、纵火自焚。
况且站在这金銮殿中,能心怀坦荡地说与任党毫无牵扯的大臣,又有几人呢?
吃力地踮着脚的婉妍崇敬地望着和一迁的背影,心中很是钦佩,但更多的是担心。
她早就听闻礼部有一位和大人,为人结清自矢、光明磊落,多次在陛下面前直言不讳,是位真正的端人正士。
而这位和大人曾经官拜正四品的吏部主爵司郎中,掌管京外地方官员调度,是名副其实的朝廷要员。但就是因为多次秉公直言、触怒任党,才在任党的多次打压之下,跌到了礼部膳部司侍郎这个虚职上。
如今和一迁再次当堂把矛头直指任沅桢,这无疑是将自己推至一个更高的风口浪尖。
婉妍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暗暗替和一迁捏了一把汗,等着皇上的反应。
“哦?这么说来,涉案的人还不少呢?”皇上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问道,一副没听懂和一迁话外音之态。本来立直的身体往后靠在了龙椅上,威压之势更重。
“启禀陛下,微臣也有事启奏。”还没等和一迁继续讲下去,一个温润清爽的声音便在人群前部响起。
紧接着,一个婉妍有些熟悉的身影缓步走出队列,站在了陛下面前。
任沅桢!婉妍心中小声惊呼。
陛下看见面前的少年,神色略有缓和,努努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任沅桢恭敬地请安后,清晰而洪亮的声音传遍金銮殿:“微臣两年前到任户部时,正好接管了蜀州陵江河堤修缮一事。曾仔细检查过前户部司郎中留下的账簿,确认过从户部向工部拨出的修河款与工部报批、陛下首肯的修河款数目一致。按和大人所言,若是实际修河款与预计修河款确实有差,想来这笔修河款极有可能是经蜀州地方官层层盘剥,才导致款目有差,大堤偷工减料,最终失溃的。
微臣建议,定要层层严查在陵江蜀州河段中任水务要职的官员,不论是地方官还是河道总督、漕运总兵,都应彻查、严查。找到问题真正的所在,剔除朝廷中的杂质,才可解决水患问题,保蜀州百姓无忧。”
任沅桢话音一落,本安静的百官中便传来不少低语称赞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七八个大臣纷纷出来附议。
啧啧啧,这人也太会说了吧!一向自诩嘴皮子功夫厉害的婉妍都在心里感叹,任沅桢这番话着实无懈可击。
既不仅不动声色地撇清了自己与此事的联系,也没有拆前户部司郎中的台,又给陛下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意见,还彰显出自己心怀百姓、痛恨贪腐的姿态。
婉妍心中不由得暗赞道:这任沅桢在有人清楚地把矛头指向自己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冷静地准备一段如此缜密又有条理的陈词,果真有点本事。
“好啊,任郎中说的不错。”皇上闻言,脸上的怒色有些许缓解:“那就按你说的,彻查蜀州地方水务官员!朕命锦衣卫佥事蘅笠,都官侍郎宣婉妍坐守京都,锦衣卫经历峦枫即刻启程入蜀。你们三人全权负责调查此事,一有情况,立刻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