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 吹落了眼前人的兜帽。
罗秀的面容暴露出来,一双眼睛比之前凹陷了不少,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苏文扬怔怔地走了过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罗秀, 道:“娘……您怎么来了?”
罗秀盯着他, 语气万分幽怨:“娘若不来, 你怕是已经都忘了我罢?”
苏文扬眼眶热了热, 忙道:“娘, 外面风大, 进去再说!”
罗秀点了点头, 苏文扬连忙扶着她进了苏氏瓷器坊。
罗秀看起来一脸疲惫,进了厅堂,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苏文扬见到她, 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便道:“娘,您饿不饿, 我叫人去备些吃的?”
罗秀偏过头, 幽幽道:“如今到了什么时候了,我还哪有心思吃东西?”
苏文扬愣了下,问:“可是罗家发生了什么事?”
罗秀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娘, 您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苏文扬见罗秀哭了,赶忙掏出手帕,递给她拭泪。
罗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那日你一气之下, 离开了罗府, 可罗家的营生, 依旧没有解决……你舅父每日急得团团转,实在无法,便四处去借钱……后来,娘实在看不下去,便将你给的一万两银子,先借给了你舅父应急……”
“什么!?”苏文扬霎时站起身来:“娘竟然全部给了舅父?”
“不是给……是借!”罗秀说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虽然你舅母待我不好,但你舅父与我,可是自幼相依为命的情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罗家倒下?你舅父说了,等以后有了银钱,一定会还给我的!”
苏文扬虽然早就料到,娘可能会把那笔钱给舅父,但真的听到之时,还是忍不住怒气上涌。
苏文扬声音冷了几分,道:“所以,舅父他何时能还?”
一说此事,那罗秀的面色便难看了几分,她忐忑地看了苏文扬一眼,道:“娘连夜过来,便是为了同你商议此事的……”
苏文扬盯着罗秀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娘,舅父不会把所有的银子,都投到广安县商会里的了吧?”
此言一出,罗秀肉眼可见地心虚了几分,道:“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苏文扬面色僵了僵,面有薄怒:“我早就劝说过舅父,不要去蹚广安县的浑水,他就是不听!如今可好,所有的本钱都砸了进去,日后,你们拿什么过活?”
苏文扬一向以孝为先,对罗秀百依百顺,罗秀见他这般生气,忙道:“这事也不能全然怪你舅父……他、他当初误会了你,以为你不让他去,是担心罗家抢了苏家的生意……”
“笑话!”苏文扬长眉皱起:“罗家和苏家,岂能相提并论?”
罗秀一听这话,面色更是难看了不少,道:“文扬,你这般说话,是看不起娘出身罗家么?”
若以前罗秀说这话,苏文扬少不得要收敛一些气性,让她几分。
但如今得知自己辛苦攒下的积蓄,就这般被她拱手让人,苏文扬也有些失望了。
苏文扬看着罗秀,道:“娘,此事与您的出身无关,孩儿若是看不起您的出身,就不会在您离开苏家之后,还一直惦记这您、取私库的银子给您!”
罗秀听完,作为娘亲,也觉得有些面上无光。
可她一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有连忙提起了几分精神,道:“文扬,娘知道,之前你夹在罗家和苏家之间,受了不少委屈……娘看在眼里,也是心疼得很!”
“这一切,都是你祖父和祖母造成的!你可记得,当年他们对林氏那个贱人有多好?简直是百依百顺啊!可他们对我呢?这些年来,他们从未认可过我的身份,若不是当初你爹用性命护着我,他们早将我赶出去了!可是如今,连你爹都变了……”
罗氏说着,又掩面而泣,继续道:“如今,娘到了罗家,日子也不好过!你知道你舅母那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再加上罗家近况不好,他们便对我更差了!娘虽然心里也气你舅父,办事冒失,让银子打了水漂,可如今木已成舟,我们还得向前看……”
苏文扬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半晌,才开口:“娘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罗秀见苏文扬主动开口问她,心头一喜,忙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舅父已经在广安县找了个铺子,打算先做些小生意,养活一家人……但如今罗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实在是凑不齐启动生意的本钱了……”
房中灯火闪烁,除了光晕周边,所有的角落都是暗的。
苏文扬沉默地看着罗秀,眼前的母亲既陌生,又熟悉,但他越看,心就越冷。
苏文扬忽然笑了。
“原来,这才是娘来找我的目的。”
罗秀听了,:“文扬,你可别多想啊!娘来看你,自然也是因为惦记你啊……你是娘生的,娘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
“是么?”
苏文扬面色怅然,幽暗的光打在他的身上,落下一片寂寥的影子,他的声音仿佛是从黑暗里发出来的——
“若是娘真的把我放在心上,就不会把我当成摇钱树了。”
罗秀一怔:“文扬,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错了么?”苏文扬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秀,道:“这些年来,你所思所想,无一不是为了罗家!您时常找我要银子,补贴罗家也就罢了;劝说爹对罗家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不想多说;可您最终居然要为了罗家,偷偷卖苏家的地!?那可是祖父积累多年的产业啊!您可曾想过,若真的出了大事,苏家一落千丈,我们该怎么办?”
苏文扬眼眶微红,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