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鸾大惊,看着他苍白无力的脸,立马将人背了起来,往寺庙的后院去。
从走廊一绕过去,就看到了洒扫的僧人。
“小师傅,后院有空的禅房吗?”
叶鸾累的整个人都在喘气,这么一个大男人,快把她压死了。
几个洒扫的僧人瞧见了这一幕,连忙过来帮忙。
“呀,是陆世子。”
陆斐柏常年来寺庙上香,一来就住个好几天,僧人们都认识他。
“快,抬到世子的厢房去。”
叶鸾揉了揉发疼的肩膀,也连忙跟了上去。
“不喊大夫吗?”
她惊讶的看着出来的僧人。
就那样把他扔在屋里就行了?!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世子的病药石无医,大夫来也无济于事,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叶鸾愣,随着几抹身影走的越来越远,她立马推开屋子进了内室。
竹榻上,人还在昏迷着。
她走近,从被子里拿出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窗外的海棠花随着微风吹落在窗柩上,几只画眉鸟立于茂密的树梢间鸣叫,莞尔动听。
屋内。
叶鸾的脸沉了下来。
竟然是先天性霜疾?!
身子亏空的很厉害,体内还混杂着不少的毒素,能活到这个岁数,完全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各种药坚持下来的。
这些年,陆斐柏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的心底忍不住酸涩。
片刻,叶鸾从手腕上的暗器里弄出了几根银针,用酒消过毒后,开始给陆斐柏扎针。
先天性的霜疾,已经无药可救了。
夜色降临后,陆斐柏才幽幽转醒。
一张苍白的病态的脸颊,在幽暗的月色下,显得更加恐怖。
他转头,就瞧见了趴在床边的叶鸾,眼神慌乱了一下。
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到她了吧。
叶鸾的睡眠很浅,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你醒了?!”
陆斐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扯了扯唇角,“嗯。”
叶鸾给他垫了个枕头,点燃了烛火,轻声问道,“要吃点什么?”
“你吃了没?”
“吃过了。”
陆斐柏笑道,“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那怎么行,一整天没吃东西,肯定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在这儿等着。”
话落,叶鸾就开门走了。
陆斐柏留在屋内,看着那抹背影,微微愣了愣。
不知多久,一抹暗影突然现身,“世子。”
陆斐柏回过了神,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
“都办妥了?”
“是。”
陆斐柏苍白的唇角微微勾起,透着一股可怕的冷漠。
“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陆氏覆灭,大仇得报,他--死而无憾了!
“青栾,七日后,京都大乱,陆氏一族与谢南辰定然逃不出京城,事毕,你们--都散了吧。”
青栾见主子交代后事,悲拗。
他持剑跪于地,“影卫誓死效忠世子,绝不苟活。”
陆斐柏笑,“我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你们还年轻,替我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世子!”
“行了,退下吧。”
烛火摇曳,更深露重。
陆斐柏看着门外的影影绰绰,失笑道,“进来。”
叶鸾推门而入,将一碗桃花粥端了进来,讪笑道,“无意偷听,抱歉。”
“无碍。”
陆斐柏掀开被子,下榻,摸了摸她的脑袋,坐到了圆桌前。
“粥很香。”
叶鸾道,“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屋了。”
“阿鸾,陪我坐会儿。”
他的声音很淡很浅,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平添了几分苍凉。
叶鸾猜想,他是有什么话跟自己说,便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
一时间,屋内,只有碗筷碰撞的瓷器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陆斐柏突然开口了。
“我还未出生时,就被下了毒,母亲为了生下我,难产而死,而我从生下来,就成了个药罐子,御医断言,我活不过二十岁。”
“可继母还是不容我,经常暗地里陷害我,母亲留下的忠仆慢慢的都被害死,五岁那年,我亲眼看到奶娘被杀,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
“后来,我在大些,祖母也死了,府里没有人在护着我,我的日子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八岁那年,我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发现了祖母母亲真正的死亡真相。”
叶鸾看着眼前仿佛陷入了魇症低笑自嘲的男人,心底升起了难受。
再次谈及往事,就像是揭开已经结疤的伤口,又一次血淋淋的摊在他面前,扯的他生疼。
“我可真是有个好父亲啊,联合继室杀害妻子,残害嫡母,甚至,甚至还想要登上那天下至尊的宝位,可笑。”
“从十二岁起,我培养暗卫,监视他的行动,更甚至,为了扳倒他,拖着病体亲自去了北齐寻找证据。”
“这一走,三年。”
叶鸾曾听拂黛说过,陆斐柏曾在病重之际去南海求医,想来,都是诓骗世人的借口。
实际上,是去了北齐。
“后来,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暗地里搜集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透露给陆家的仇人。”
“这么多年了,陆家要倒了,我也--快死了。”
“阿鸾啊,你说我这短短的一生是不是太可笑了。”
他在笑,笑得让人心痛。
那双温柔的眸子苍凉的看着她,凄清萧瑟,整个人的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他,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
叶鸾心底升起了难受。
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轻柔。
“都过去了。”
陆斐柏倚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她。
昏暗的屋内,好像有一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深渊里,空洞虚无的废墟中,被大雪覆盖森冷的地界,满眼都是白天。
他轻笑,只觉得空荡荡的心被填满了,不再只有那些冰冷的冰碴子肆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