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在此内,妾唯愿大王能有富贵长生,却绝不许自己孤独苟活!”
夫妻两抱头痛哭一番,待到王妃情绪平复下来,李隆基才着其归舍就寝,自己则独坐堂内,着员入内收拾一番,又让人取来酒水独坐闷饮。
“耶娘在上,儿子无能、儿子不孝……碌碌经年、一事无成,今又由得那祸国老妇得享善终!人生竟如此辛苦,若我今便弃世寻觅耶娘,你们会否怨我软弱无能、辜负养育……”
夜深人静时,人最心感孤独无依,那遮天蔓延的黑暗深浸人心,直将所有的光亮尽数吞没,让人无从抵抗,身心俱伤。
李隆基一夜宿醉,哭倒之后便直宿堂中。
王妃这一夜也是辗转难眠,天还未亮便起身前来探望,却发现大王早已穿戴整齐,正在堂内斯文进食,除了眼内密布的血丝瞧着有几分憔悴,整个人已经不复昨夜的悲怆愤怒。
见王妃狐疑畏怯不敢上前,李隆基只是淡淡一笑,抬手指了指案左侧席并温声道:“在上有父母魂灵的殷切关注,在庭有我娇妻幼子的生机托仰,生而为人,哪能常怀颓丧。人间悲苦并非独虐一人,旁人可以负重而行,我又如何做不到?长久孤僻避世,并不是为人处事的常态,故事不必多说,今既姑母尚肯循情关照,我自不能辜负这一份情义,该要收拾身心、振奋前行。”
王妃听到这一番话,眼角又忍不住湿润起来、喜极而泣,她入前坐定、素手调羹,眼眸则痴望着又恢复精神与自信的大王,忍不住便低声说道:“麸糠醋布、亦是一餐,妾并不贪贵惧贱,有我夫主支当门户,妾共孩儿便能长乐无忧……”
李隆基闻言后又是微微一笑,抬手帮王妃理定几缕鬓角碎发,然后便又说道:“君威吓世,大长公主能作此关照并不容易。我终究不便出邸遐游,请娘子你代我再往道谢。我已经着人整备礼品,稍后娘子一并携往致意。”
王妃听到这话后又是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将大王的心意转达到位。
因有夫郎的认同指使,王妃这次出门自不需再轻车简从,出行仪仗足以匹配身份,两大车的厚礼跟随在后。
李隆基亲将王妃一行送出邸门,并走到京营驻守的街铺前告知车驾是为拜访大长公主,甚至主动请这些军士们检查一番。军士讪笑着入内略作打量,然后便摆手放行。
及至返回自家邸中,李隆基脸上的和气笑容才陡地收敛起来,抬手招来了家奴王毛仲低声道:“蕃人所进诸货,已经封进礼盒?”
王毛仲闻言后便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仆下做事,大王但请放心。诸类物品密封当中,若非仔细拆验检点,绝难发现。”
李隆基听到这话,嘴角便勾起一丝冷笑。原本他对太平公主这个姑姑虽然略存几分怨气,但却并没有什么恨意,但这一次太平公主居然迫令他编拟诗文粉饰太皇太后丧事,这便直接触犯到了他的尊严底线。
过往他在京中,表面上虽也一直困居邸中,与外间人事无所交涉。但年前王守一等人收复了京营郎将权楚临之后,已经让王邸周围的监察眼线出现了漏洞。
如今长安京营留守万余众,分由六名郎将领掌调度。监守临淄王邸并此坊曲的是一营三百人,由一校尉营主负责,每半月为一番值。
权楚临作为京营郎将,已经是眼下长安留守级别颇高的武官,自不会亲入坊中盯守一个宗王。但每轮值到了他的部伍,想要调度亲信于此遮蔽,也并不困难,自可以做得不露痕迹。
临淄王邸看似监视严密,但与外界人事也一直存在着藕断丝连的联络。特别在权楚临部属当值的时候,近乎无作设防。
眼下这身遭禁锢的处境,对李隆基而言也是有好有坏。坏处自然不必多说,世道时流几乎人人对他敬而远之。但好处则是,在如此处境中仍肯向他靠拢的人事,便不必再怀疑是否虚情假意,起码都可与作共谋。
“谁人心怀不存三分险恶?欲求不得,难免就要铤而走险。人目我为奇货可居,也是祸福相依,只需力争造化!”
李隆基自知这些向他靠拢的人事绝不单纯,往常对此或还心存敬畏远之,但如今的他既已退无可退,若不甘于束手待毙,对此也大可不必如遭蛇蝎的退避躲让。
诸如他着娘子送往太平公主处的礼货中,就暗藏着许多吐蕃人贿献的礼货。去年吐蕃使者中便有人逗留长安、访探他的事情,但当时他方遭禁锢、身心颓废又无计可施,彼此没有直接的会面交谈,那蕃使便遭擒逐。
一直到了年前将近年关之际,李隆基才辗转由权楚临处知悉此事,也才明白圣驾东行之后还要加派京营将士监视他的府邸,原来是担心他里通外蕃。
这无妄之灾自让李隆基愤慨不已,他对圣人、对太皇太后虽然深存怨念,但不至于数典忘祖、出卖家国。圣人以此设防,可以察知其心境已经将自己视作十恶不赦之类。
新年之前,权楚临却主动将吐蕃暗藏坊间的眼线引入王邸相见,李隆基羞恼惊诧之余,心中却觉得有些可笑。圣人看似英明,实则也是视听昏聩,防他如贼、却根本不知所放置的耳目已经是逆骨暗生!
吐蕃人所以厚礼贿结,是想对他进行鼓动隐忧、作为搅乱大唐政治时局的一枚棋子。而权楚临肯于穿针引线,这自然也是圣人虐害关中世族的余患流毒。
这几方阴谋构陷,已经逼得他无从躲避,但李隆基却仍一直没有松口表态,所恃无非事情一旦泄露,众人俱是一死,这些人也绝不敢逼迫太甚、把事做绝。
吐蕃人所贿献礼货一直收存邸中,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