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进入了四月,青海这片土地也终于变得春色浓郁起来,冰雪融水沿地势流淌汇聚,形成了一道道的河流,河流两岸草木生发,在这广阔天地之间用那一道道绿痕勾勒出了和美的春日画卷。
往年每到这个时节,整个青海都会变得热闹起来,牧民们不断的追逐着水草游徙放牧,荒野间无论是牧养还是野生的牛马也都尽情享受着天地间的元气馈赠,饱食增膘、积蓄能量繁衍生育。
然而到了今年,荒野间虽然又是草木疯长,但却罕有人烟活动的痕迹,仿佛这大片的旷野已经被世人所遗忘,山岭沟壑俱成了动物们肆意游荡的乐园。
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也很简单,阳光下生机勃勃的画卷,天空中却厚积着层层战争的阴云。唐蕃两大强国的军队,正各自从东西两方出发,不断的向青海中心区域挺进。
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土羌民众们,或是已经被两国大军收聚招抚,或是藏匿在沟岭崎岖的角落中,根本不敢随意游荡。
或者他们本来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翁,世世代代在此休养生息。可是当更加强大的势力将视线投向此地的时候,这些所谓的主人们才明白人间道理的残忍之处。
这世上的人事从来也没有笃定的归属,人间的一事一物唯有强大者才能占有并享用。若本身的力量并不足匹配所拥有的一切,即便能苟安于一时,也必将会迎来惨痛的灾厄。
这便是青海眼下最真实的写照,明明战争的本质是唐蕃两国的争斗,可偏偏青海要承受战争所带来的大部分伤害。
不过随着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厚,哪怕是青海当地这些土羌们,所关注的重点也并不是这一场大战将会给青海带来多大的伤害,而是战争的胜负走向,究竟唐蕃两国谁才能成为青海新的征服者?
大军之势,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当双方各自蓄势、引而不发的时候,整个青海上空已经笼罩着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凝重感,而当两国大军主力正式发动的时候,顿时又变成了另一番的景象。
吐蕃大军先至积鱼城,短作休整之后便继续开拔,直扑青海腹心区域的苦海。苦海在唐则称为赤水,此境有一个唐蕃通道上重要的驿站名为暖泉驿,随着蕃军的到来,暖泉驿便成为了吐蕃大军的大本营。而暖泉驿再往东行百数里,便到了唐军一度染指但又被噶尔家夺回的渴波谷山口。
眼下两国大军尚未有实质性的碰撞接触,但从当下的局面看来,吐蕃军队已经颇有几分后发制人的气势。
这一次的唐蕃大战,起因在于大唐的率先宣战,且大唐方面在宣战之后便大作动员,到了二月末已经在陇边聚集了三十万大军,且就连大唐圣人都亲临陇上,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而当唐军战前动员已经进行起来的时候,吐蕃的赞普却仍然滞留西康,在那里扫荡唐国遗留的人事。甚至一直到了噶尔家的勃论赞刃归国求援的时候,吐蕃国中仍然没有做出出兵青海的决定。
等到大论钦陵抵达了积鱼城遭受软禁之后,吐蕃赞普才终于下令全国动员,前往青海与大唐进行大战。
从时间上来说,吐蕃要远远落后于大唐。可就在接下来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吐蕃便动员起了将近四十万的大军投入此战,从山南的雅垄到后藏的象雄,当然也少不了王统区直属于赞普统率的卫军,以及失而复得的孙波与白兰羌等附庸军队。
虽然限于时间与路程的因素,吐蕃所动员的这些大军仍有相当一部分还在行途之中,但如此强大的动员力度,也足以展示出吐蕃作为高原霸主的强大风采。赞普一声令下,四十万大军策马控弦奔赴战场,如此强大的国力,较之大唐并不逊色。
特别先期进入青海境中的大军,更是抢在唐军之前便占据了青海有利地势,建立起了从积鱼城到暖泉驿之间长达千里的攻防战线。
反观唐军方面,推进力度则就显得并不尽如人意。虽然从二月末三月初便完成了大军的动员与集结,可接下来却推迟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大的进程,至今唐军主力仍沿大非川一线缓慢前进,而大非川的西侧出口却已经在吐蕃大军的控制之中,甚至就连重要的黄河九曲入口都已经在吐蕃大军的刀锋辐射之下。
如此一个战略格局或还不够直观,那便可以用三十年前的大非川一战来作类比。
当年的大非川一战,唐军虽然最终是战败一方,但是在开战伊始,唐军主帅薛仁贵便率大军一路深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极短时间内便攻占了积鱼城附近的乌海。虽然当时也有大论钦陵刻意纵敌深入的缘故,但当年唐军气势如虹的战斗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须知从海东到乌海这一路,地形崎岖变幻,整体上是一个拔高之势,乌海的地理高度较之海东平洼处已经高出两千多米。唐军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便跨越几千里距离,并克服如此悬殊的地理环境攻占乌海,所表现出的战斗力也实在是惊人。
当年大论钦陵料敌如神,成功抓住唐军前后两部不协调的战机,分头进行击破,先是战胜了唐军辎重后部,又逼迫薛仁贵退守大非岭,最终还是投入了四十万大军,以人海战术才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如今这一场战事,唐军投入兵力更胜此前数倍,且战前的叫嚣也分外凶狠,但讲到真实的表现,较之前辈们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明明先发一步,但却前进缓慢,反而被吐蕃后来居上的抢占优势。
这样的差别,既体现出如今的唐军已经远不复往年宇内无敌的气势,同时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