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真想作人事弹劾,自不必理会大朝还是小朝、宴饮还是典礼。哪怕已经退朝,都可以追着皇帝进内殿继续弹劾。至于说弹劾大臣要换上专用的工作装,除了表示对朝廷名位的尊重之外,也是在警告大臣小心了,老子准备要弄你了。
朱衣法冠本就鲜艳醒目,李潼随便向下打量一眼,顿时便发现了王求礼,不免也是精神一振,开始思忖今天哪个大臣要被落面子。
早朝伊始,中书侍郎姚元崇先出班奏事,将昨日中书省所拟版的诸制敕文书集中公布一番。而文书所涉的人事,若不在朝中便暂且略过,若在殿中也要一同出班、表示已经接受到了相关的制敕指令。
今日大事不多,姚元崇很快便念到了经边抚远科制举相关事宜,作为主考官的张仁愿与三名入选者各自出班听命并谢恩。
可是这几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御史中丞王求礼便在班中鸣声道:“臣有事奏!”
听到王求礼发声,李潼顿时也明白过来,抬手一指示意王求礼出班言事。
“臣所奏者,太仆卿、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张仁愿,以及市贸令刘禺……”
王求礼出班之后,便是一通振振有词的弹劾,大义无非张仁愿作为制科主考,选才失察,竟然将门下要员选授功名,这无疑是朝恩滥给、一人多授。至于刘禺,罪名则就更简单,那就是干犯典礼、贪恩沽誉。
听到王求礼一番陈辞,李潼自是一乐。他此前也有此类的不满与怀疑,不过在听刘禺道明原委之后才有释然,所以倒不觉得如何。
但他倒也并不觉得王求礼是在吹毛求疵,御史做的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乍一看也的确透出一股蹊跷。
遭受弹劾之后,张仁愿与刘禺也都跪拜殿中,刘禺自是不无委屈与忐忑、想要发声自辩几句,但同事弹劾的宰相都还没有开口,自然轮不到他说话,只能强自按捺住。
等到王求礼说完之后,张仁愿才开口说道:“中丞之所弹劾,恕臣不能领受。今次朝廷开科制举,所覆本就无限品秩,刘禺虽列朝班,然其应考并不违规。至于其所应选,亦非臣一人决断,凡所在案批阅臣员,俱可引为凭证。此案所选,唯才是举,恩典所施,唯圣躬察授。”
张仁愿自辩完毕后,刘禺才又开口自述,至于说辞自然不能像与圣人交谈时那样坦诚,隐去了北上寻弟的私情,只说了自己的确有志营边,绝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听到两人各所陈述,王求礼接着便又请求由御史台复审刘禺的应试考卷。李潼略作沉吟后,便表示这件事需要在集英馆进行,因为刘禺卷中所涉内容,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成为朝廷边务经营的长期策略之一,自然不可能宣扬出去、搞得人尽皆知。
听到圣人如此表态,不独王求礼,就连殿中其他看热闹的臣员也是不免一惊,实在是想不到刘禺一篇应试的考卷竟能得到圣人如此的重视,同时望向刘禺的眼神也变得郑重起来。
若刘禺真能因此应试之举而投身边用,那接下来何人接掌市贸令自然就成了一个朝野关注的热点。
王求礼已知此番弹劾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不过他倒也没有什么失望之情,身在其位、就事论事,只要搞清楚不存曲隐邪情,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当然定论究竟如何,还要在看过刘禺的策文之后才能做出。
虽然这一场弹劾没有搞出什么大场面、大热闹,但却引出了市贸令这个热门职位的继任归属问题,群臣们倒也并不觉得今日朝会虎头蛇尾。退朝之后,纷纷凑到刘禺身边,想要打听一些内幕事机。
当外朝群臣们还在跟刘禺纠缠的时候,其人所举荐的宋霸子早已经被引到了宣政殿西侧的集英馆中。宋霸子旧为蜀中豪商,豪掷百万而面不改色,入朝之后数年间也是历任内外,如今再得圣人召见,心中也是激动不已。
退朝之后,李潼在宣政殿短留片刻,召见了一下萧嵩与田仁琬,听他们各自当面陈述了一番自己的边务见解,然后才又转来集英馆。
“臣市贸丞宋霸子,叩见圣人。”
被中官召入后,宋霸子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入堂见礼。
“宋丞免礼罢,今日因何召见,想必署令已有转达,凡所计略,直述即可。”
李潼坐定之后,便直接开口说道。
宋霸子这个人,也算是朝臣中一个异类。他能够入朝为官,所付出的代价可比别人都要贵得多。当年豪捐家财百万缗,可以说是大大缓解了刚刚成立的行台财政的窘迫状况,李潼至今对此都记忆深刻。
只不过如今的他日理万机,很难对某人某事保持长久的关注。就连今天接见宋霸子,也是抽出了一点时间,午后还要接见吐蕃再次派遣入唐的使者,讨论一下边务与西康女王正式入宫事宜。
宋霸子闻言后便也不再虚辞,直从身边掏出一卷文书呈上,并恭声解释道:“昨日刘令在署传达圣意,臣归家后细梳拙计,恐言不尽意、故笔录纸上,恭请圣阅。”
李潼抬手接过中官专程上的奏书,展开便先草草浏览一番,可是粗览一番后,神情就变得正式许多,再次转回头来细细阅读,并不时停下来仔细咂摸某一字句,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在这过程中,宋霸子也是满怀忐忑,担心自己的计略不能被圣人所赏识、从而错失这一次仕途上进的机会。
终于,李潼再将宋霸子这番奏文细览一番,然后才又抬头望向宋霸子,开口询问道:“宋丞书中所陈计略,全是你自身历事度情所得,并没有兼采旁人智言?”
宋霸子闻言后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