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也渐渐有所舒缓。
他母亲虽然夺他至尊之位,但终究还有一份慈性残留。跟二兄李贤相比,他终究还算是幸运的,毕竟只有活着才能盼得转机。
之后数年,虽然幽居的大环境不变,但一家人生活还算安稳。几任房州刺史对他们一家都多有关照,哪怕武周代唐那段时期里,神都朝堂斗争不断,但对远在房州的庐陵王也没有什么影响。特别是作为武家重要人物的武三思,竟然使派其府佐裴巽入州就近关照他们一家,更让李显看到一丝命运转机的曙光。
所以过去这数年,庐陵王一家生活虽然不比真正的宗王显贵,但也都衣食丰给、无忧无虑。但这样的生活,却在神都革命后再迎来了一次逆转。
当神都政变的消息传到房州时,整个房州地境也都是情势混乱。裴巽来访李显,跟他商议返回神都事宜,甚至还有多名州县官佐联名奉请。
但李显当时只觉得人势仍然不够壮大,缩于城中不出,想要等到人势纠集更加壮大后再作表态。
但是很可惜,他没有等到人势壮大起来的那一刻。很快朝廷便遣王方庆为山南道宣抚使,召集荆州等诸州团练、捉守将围聚在王城周边的人众攻杀驱散,裴巽等参谋者一概伏诛。
经此之后,庐陵王城所受关照便一去不返,城外常驻一军长达半年之久,凡有风吹草动便入府查问一通,一家人处境可谓是危若累卵。
虽然过了一段时间后王方庆便被调离,王城外的驻军也被荆州大都督府收回。但这一次的动乱,却给李显心里带来了极大的阴影,乃至于隐有一种希望幻灭之后的绝望。
此前他或许还期待着母亲年事渐高,权欲削弱,或将他召回两京。可现在,就连这一点本就存在于幻想中的希望都遭到了反制。大唐社稷迎来了新的主人,唐家老臣们一腔忠心有所托付。
更严重的是,他二兄李贤诸子成人,兼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政变中攫取到极大权柄,这更让他忧惧不已。
虽是一母所出,但他与二兄之间关系却谈不上友善。彼此年龄相近,从小便打闹竞争起来,而他更在母亲的暗示与鼓励下,与二兄之间的竞争渐渐超越尺度,并最终取得了胜利。只是这胜利的果实还未品味多久,甘甜就变成了苦涩。
本来兄弟俱是落魄,如今更生死两隔,旧事如何也都不再重要。可偏偏他二兄人虽然死了,但却有子息壮成,当年虽是垂髫,但人情故事或也不失感知,又会不会轻易放过他?
每每想到这一点,李显便自觉寝食不安,唯在幽居中恭谨自持,务求不让人抓到自己的把柄。
“唉,唯今处境、势不由我,也只能见步行步。只盼此夜登榻,明晨还有幸相见……”
李显又怅然一叹,语调萧索道:“入舍用餐吧,孩儿们应该都已经等急了。”
夫妻两人并长子返回内堂后,内堂便有众人匆匆迎上来,除了几名近侍的姬妾,还有数名少女入前见礼请安,衣着装扮也都以王妃为标准,不见金玉,唯是朴素。
只有一个年级不大的少女,穿着尚有几分色彩,待见父母行入,便直投阿耶怀中并娇嗔道:“阿耶、阿母能不能快行一程,我饿得肚子都叫了起来!”
李显怀抱着娇俏可人的女儿,脸上愁云略有淡去,并流露出几分慈爱笑容,轻抚怀中少女发顶丫髻温声道:“竟让我小女忍饥,阿耶真是不对,快快传餐!”
说话间,一家人主次坐定,然后侍者便将封装在食盒中的餐食一一传递上来。如今一家人虽然处境不佳,但门庭内也并没有因此而失去了规矩。
于此内堂中,能够入座就食的唯庐陵王夫妇并几名嫡出子女,其余姬妾包括庶出女子则只能分列于案席之外,等到主人进餐完毕才敢上前进食。
餐食治好又经一番礼节折腾,到现在早已经热气全无,且无非菽粱蒸煮,搭配着脯醢鱼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气,看上去便让人没有一丝食欲。
不说座中其他人,那衣着光鲜的小女子见到这些餐食,俏脸上已经全无色彩,直接投箸推案,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又是这些谷饭醢酱,让人怎么入口!我不吃……我要吃鹿脯羊羹……”
座中庐陵王夫妻并年长几女已经端起了饭碗,听到这小女子吵闹声,一时间也都各自流露出无奈之色,庐陵王妃入前怀拥小女细声安慰,庐陵王也入前安慰几声,但这小娘子哭声却越来越大。
“今日厨中治庖是谁?如此待薄我家娘子!”
见安慰不见成效,庐陵王便拍案怒声道。接着便有一名侍妾入前,小声道:“是妾……但、但妾并不是减用食料,府外送来只有这些……”
“贱婢还敢狡辩!因你愚蠢,累我小女废食!”
庐陵王怒吼一声,抽出马鞭便将那侍妾推倒抽打起来,并回望哭泣不止的小娘子笑语道:“裹儿不要哭泣,阿耶惩这贱妇给你出气!忍过今日此餐,明日阿耶一定让人厚治餐食!”
侍妾伏地乞饶,极力挣扎着躲避抽下的马鞭,姿态动作不乏滑稽,那李裹儿眼见这一幕,一时间也忘了哭泣,粉颊上还垂挂着泪水,已经忍不住拍掌为阿耶喝彩起来。哭闹一番之后,终究年幼不耐饥饿,还是不无委屈的吃起饭来。
及见小女安心用餐,庐陵王夫妻才安心下来,彼此对视一眼,自有一份贫贱夫妻、相濡以沫的感慨。
等到主人一家用过餐,周遭姬妾、庶女们才入前收拾残羹剩饭,各入堂下进食。
用过餐后,庐陵王便手捧一份手抄的《药师经》诵读起来。他生人以来,便以高僧玄奘法师为师,并得号佛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