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西上阁,李潼身着明光铠、手扶千牛刀,并没有站在殿上御席一侧,而是率领众备身们站在朝席后侧。从他这个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在席朝臣颈后寒毛不时微耸,甚至有的人冷汗都已经浸湿了幞头裹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西上阁内外仍是灯火通明,除了在殿拱卫的千牛卫之外,羽林军并南衙诸卫也都各以精锐入防,宫苑内外所聚甲士两千余众,氛围较之大朝还要更显肃杀。
殿堂中,政事堂诸宰相悉数在场。除此之外,还有肃政台诸御史、刑部秋官并司刑寺诸员。甚至就连久不参政的魏王武承嗣都列席于此。
“案事发生于昨夜戌时,王城驿役卒张四斗……”
肃政大夫魏元忠站在殿堂中央,沉声汇报案情。
李潼站在朝臣们后方,心里则在默算,潼关与神都洛阳之间距离六百多里,王城驿则在潼关西侧还有一段距离,将近七百里的路程,昨夜戌时事发,到了今天酉时消息便传递回了神都,在古代这交通条件下,这效率已经可以说是极为惊人了。
长安与洛阳这条线,李潼也往来过一次,单程一趟几乎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当下的驿传水平还没有一个直观的了解。只看这一次驰驿传递,两京之间一天八百里真的是并不困难。
李潼虽然还没有条件全天下的浪荡,两京之间作为帝国中枢,又在武周这种特殊时期,驿路设施肯定是全天下第一流的,所以这之间的消息传递肯定也是当世第一流的水准。如果要往其他地方传递消息,应该不会超过这一水平。
考虑这些,当然也是因为他始终怀有一颗不羁的心。
虽然说时下是轻中央而弱地方,搞定了禁军基本上就可以说是搞定大势,但地方上也是存有一定武装力量的,特别是西北一些防备突厥的边州。
了解各方消息传递的速度,对于搞事情也有极大帮助,打好时间差,不要两京这里闹腾嗨了,却被各边勤王之师给凑上来围殴了。
砰!
殿上一声闷响打断了李潼的思路,抬头看去,只见到他奶奶武则天脸色铁青,握起拳头重重砸在了御案上。
“可笑、可笑!社稷命途,竟有如此大胆贼逆!这天下,还有几处可称王治之地!”
口中说着可笑,武则天脸上却殊无喜色,微陷的眼窝里凶光闪烁,紧咬的牙关更是显得脸庞都宽大几分,张口便将此事定为逆乱,可想心情已是怒极。
也无怪武则天如此震怒,就连李潼在乍一得讯后都大感震惊,由衷佩服背后搞事的那位好汉。
侯思止押引案犯东行归都,行至王城驿,在押七名案犯,窦希瑊等四名窦氏族人、前御史薛季昶并两员西京官员,统统被扼杀于驿馆中!
即便不考虑这几人身上的案事,他们各自本身身份已经不凡,被杀的地点又是在帝国控制的核心地带。无论其意图是什么,这行为就是在赤裸裸的挑衅,挑衅整个帝国的威严!
武则天话音未落,诸宰相齐齐离席而起,再拜请罪:“凶逆作恶,臣等罪大!”
宰相位重,对上参辅、制约君王,对下节制百官、布政天下,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绝对是难辞其咎。如果事态继续发酵,当下这套宰相班子都极有可能被集体颠覆。
看到诸宰相叩拜请罪,李潼下意识望向坐在席中的魏王武承嗣以及梁王武三思,心中自有浓浓的怀疑。
当下这一套宰相班子,尤其是凤阁侍郎李昭德,本身就是在架空武氏诸王执政权之后搭建起来。如果能借由此案将一众宰相都扫出朝堂,武氏诸王处境自然会得到极大改善。
别的不说,如果不是武氏诸王被扫出政事堂,李潼也不可能上位如此顺利,甚至连眼下这套王府班子都未必能组建起来,更不要说闲得没事便跟武家这几个货瞪眼了。
跟李潼怀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此刻殿中不少人都在用视线余光打量着魏王等。不过武承嗣脸上却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同样也是神情肃穆,眉头深皱,尤其在感受到众人视线扫射之后,额间更是隐现冷汗。
“朕以国事相付,却有狂逆凶恶至斯,罪当然是有的!可是论罪之前,眼前事该要怎么做?”
武则天继续拍案怒声,眸光一转,盯住魏王武承嗣:“魏王可有计陈?”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不免一突,绕过诸宰相直问武承嗣,虽然也表示他奶奶有怀疑而作试探,但也何尝不是武则天心里已经对宰相们大为不满。
武承嗣被点名提问,忙不迭起身行入殿中跪拜,口中则说道:“臣高位荣养,久离时事,乍闻凶迹,实在、实在未有……但贼徒如此罔顾国法天威,臣请严查到底,一定要将凶徒极刑示威!”
听到武承嗣的回答,李潼对其人的怀疑不免打消些许。如果这事情是武承嗣使人做的,自然是要有后续衔接,但武承嗣眼下的表现,却是一如既往的低能,一通废话,啥也不行。
当然也不排除这家伙涨智商了,扮猪吃虎,保持低调,并不呲牙,通过自己的低能无害来摘取胜利果实。
殿上的武则天在听完武承嗣的回答后,眉头也是一舒一皱,显然跟李潼是有着类似的思考过程。她默然片刻后,又望回凤阁侍郎李昭德,说道:“魏王所教,恰指当务之急。深查凶案,严索恶徒,决不轻饶!”
李昭德叩拜道:“臣请率员亲往调查!肃政台、尚书秋官并司刑寺即刻推审旧案,内外通讯,并力追凶!”
贼徒如此大胆,敢在两京之间行凶,而且还没有即时落网,可见绝不是什么跨境作案。翻引旧案,追查相关,同时实地调查,这也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