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才又轻叹道:“事不在身,俗言难慰。陛下厚爱如此,于人确有几分难禁之重。我等简洁附庸者,自不必受此忧扰,但夫人也的确难作轻松之计。”
被上官婉儿言及心事,厍狄氏眉头皱的更深,脸上也泛起一丝苦笑,反手握住上官婉儿的手腕:“唉,若早知事况如此,我真是不该……”
“事已至此,再怎么杂念也已经无补。唯自我珍重,更加忠勤用事,不让这一份圣眷错施,这也是咱们用事者唯一安身之计。”
上官婉儿轻抚华阳夫人后背,同时继续说道:“至于夫人的杂忧,宫墙内外,本就施力不及。与其忧结在怀,不如托付能者。”
“这我又何尝没有想过,但先夫弃世已经年久,故旧也已经疏离往来。若非如此,又哪会……”
厍狄氏讲到这里,语调又不免隐有哽咽,她入事禁中多年,即便亡夫还有什么遗泽隐存,但久不走动,如今又怎么好贸然相托,面对梁王这样的势大宗王。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有些伤感,想到此前不久在郑家的遭遇。她们这些宫中女官,看似依傍宸居,入参机要,但事迹本身就是隐在,在外全无存在感。
尽管圣皇陛下是有恩宠眷顾,但毕竟天下之主事务繁多,如果她们大事小情都全无尺度的一概相扰,带来的麻烦比助益还多,那她们还有什么用?
自觉得宫婢已经快要返回,上官婉儿便语调快速的低语道:“梁王迁怒,诚是可忧。但历数宗家诸亲,在势者又岂独梁王。我等宫用附庸,着眼不需长远,但为后辈长计,其实也并非全无选择。”
说完这话后,她便又起身用檀木小梳为厍狄氏整理鬓发。而厍狄氏闻言后,一时间也沉默下来。
几十息后,宫婢们匆匆返回,将一份青黛颜料摆在妆案上便退到了一边。
这一份颜料细腻色纯,再由上官婉儿妙手施点,看到铜镜里自己样貌又恢复了些许精神,厍狄氏也忍不住微笑道:“韦娘子出侍王邸,难得还细心牵挂宫中旧事。”
上官婉儿帮助厍狄氏整理完妆容后,又有宫人来告华阳夫人少子裴光庭已经在龙鳞宫外等候,于是上官婉儿便起身告辞,离开神都苑往大内而去。
“阿母、阿母你怎么了?我听说……”
少年裴光庭匆匆走进舍中,见到自家阿母便一脸急切的行上前来。
厍狄氏看到儿子后,沉重的心情略有松缓,在席招手道:“阿母只是偶感风寒,我儿不必担心,入前来坐,阿母有事嘱你。”
裴光庭到了近前,跪在席侧抬眼仔细端详着母亲,眼中的担心消去一些,但很快又低头垂泪道:“儿子不孝啊!阿母病气侵伤,不能入前侍药……”
厍狄氏本欲抬手将儿子拥入怀内,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来,神情严肃道:“你母入事禁中,不能细享儿辈孝迹,错也并不在你。母子分隔两地,贪的不是你侍药问安的俗功,若能由世人口中听到我儿少壮才名,胜过许多灵妙汤药!”
“儿子一定厚养才器、尽力于事,不让阿母失望!”
厍狄氏听到这话,脸色稍缓,并又说道:“如果觉得自己孤幼难进,世道也不是没有才流能作表率。代王殿下生自天家,是多少权门高第、自恃尊贵者所不能及,却不自矜于此,凭一身才力得享盛誉,常作访问求教,但有分寸所得,都能裨益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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