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奉命来到慈乌台的时候,少王正在厅中与宦者杨九角抵游戏。其人身穿一件收口贴身的丝袍,每每发力时,衣料绷紧,掩饰不住四肢与肩背之间那健壮的肌肉棱角。
宫人将要上前通报,上官婉儿举手阻止,站在厅门外看着厅中较量游戏,嘴角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一丝笑意。
如今她更受圣皇陛下看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在这种忙碌的表象之下,则有一种周而复始的枯燥。也因为这种日复一日、深宫生活的枯燥,让她对许多鲜活人事都印象深刻。
遥想旧年于荫殿后廊初见少王,不论那死而复生的妖异,只是一副纤弱病态,与眼前这幅神采飞扬、精力旺盛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宫人没有通告,但一群人立在门口,自有光影的影响,李潼也很快察觉到。他示意杨思勖暂停,收起了发力的架势,转过身来对上官婉儿笑语道:“阔别长时,乍逢此中,不能殷勤礼待,请上官应制勿罪。”
眼见少王行近,体貌与往年都有了不同,上官婉儿下意识小退半步,眸子一闪,忍不住说道:“如果没有记错,哪怕旧时相见,大王或有彬彬之姿,却少可称殷勤。”
李潼闻言后,不免一愣,没想到上官婉儿有心情跟他开起了玩笑。错愕片刻后,他便也笑起来:“虚言假礼,总有不得不为的道理。特别在才人这种庄雅之人面前,太散漫了总觉得唐突,竟日修持则相见无期,那也只能逢场作戏、虚假掩饰一番。”
“的确是有道理。譬如大王此言,不如不说。”
上官婉儿美眸流彩,心情难得变得轻松一些,待见厅中布置起居诸用尚算齐全,又忍不住笑语道:“大王是打算在此长居下去?”
“世道凶恶啊,反倒是此中,诸宫人奉用周全,又无情势刁难,让人安心。”
慈乌台这里少人居住,特别随着李潼一家西入关中,更是整年少有人迹往来,平日也只是维持基本的洒扫清洁。如今少王居住进来,诸器物使用都是宫人们主动送来,这一份善意虽然人事助益不大,但也的确让李潼颇为感动。
言笑几句之后,上官婉儿神情一肃,又说道:“圣皇陛下召大王入殿相见。”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示意上官婉儿暂候片刻,走入内室,换上了他那一身旧衣。虽然风尘洗去,但衣袍上还残留着早前殴打来俊臣溅上的血渍。
上官婉儿眼见这一幕,张嘴欲言,但想了想之后还是闭上了嘴。她近日侍奉殿中,是亲眼见到圣皇陛下对此事态度几番微妙变化,讲到对女皇了解深刻,她这个应制近人怕都不敢在少王面前夸口。
换过衣衫后,李潼便与上官婉儿同行走出此处,途中也忍不住对行于身畔这位佳人略作端详,只觉得与往年记忆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上官婉儿自然也察觉到少王打量的目光,初时还在克制,渐渐地便有些不自然,索性就将头转过来,就这么直直望着少王。
李潼眼见上官婉儿如此,忍不住笑起来:“如果我是一个女子,大概要忍不住妒情,向苍天举报,年华侵夺何以漏此一人!”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自是眉眼飞扬,片刻后则哼笑一声:“如果大王是一女子,大概要为苍天所厌,余者不论,举报年华错漏者,怕不止妾此一身。难怪西京平康里诸伎争表才艺,大凡色艺薄恃者,总觉得要投雅者赏玩,才自认没有辜负。大王才趣丰盛,口若悬河,如果不自作检点,不知要蹂躏多少女儿心思。乍归之际,群情滋扰,尚且不足自诫?”
李潼闻言后自觉讪讪,我夸你美丽,你说我渣男?
又行出一段距离后,上官婉儿见少王不再说话,又忍不住转头轻声道:“人凡所丰有,总是难免炫耀滥施。此类虚假,大王倒可以倾诉于妾,妾余者无夸,自持总还是能不失的。”
说话间,她见少王讶异眼神,便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快,一行人便抵达了西上阁,想到将要再见到他奶奶,李潼便也暗暗调整情绪。虽然已经不再是初见,但面对他奶奶武则天,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紧张。
这一路上官婉儿虽然没有向他透露什么,但相对轻松的态度其实也是在告诉他,现在他奶奶的心情应该不错,这一次召见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李潼自居殿左等待,上官婉儿直入殿中,却迟迟不见行出。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等待的时间延长,李潼便也自觉出来,别管他奶奶在殿中是不是真忙碌,但把他召来却又不见,看来是在使小性子,要把他晾一晾。
中间韦团儿行过此处,见少王立在殿左,一时间也是喜忧交加,作态请示要不要自己入殿再报,李潼则只是翻手摆了一摆。情人们之间使小性子自有去意无穷,可女皇这小拳头要是砸下来,则足以让人胸口洞穿。
一直等到太阳西垂,李潼也在西上阁廊殿下站了将近两个时辰,中间还有几名南省宰臣入奏事务,见到少王站在此处,也都有些诧异。
凤阁侍郎李昭德行事少顾忌,站在殿外待见的时候,与少王并立一处,有些自来熟的对少王点头道:“大王日前所为,法外可夸。来某此类邪臣,正是有欠修理。”
李潼闻言后也只是哼哼一声,你这夸人的态度就不对,还不是就说我的确犯法了。大臣欠修理,本就是你们宰相的责任,虽然更多时候是你们被修理。
虽然被他奶奶晾在殿外,但李潼也不是没有收获,特别在见到南省几人望他的神情之后。老子虽然犯事了,但还能立此近处,来俊臣有这待遇?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