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子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一样,便生又是个被泥巴裹住的破锣,既破又闷,听得苏芽耳朵里痒得慌。
可他明显是一副“你应该认得我”的样子,苏芽便认真地盯了他两眼。
哪里来的野人?
头发披散打结也就罢了,脸上居然还长满了汗毛茬子,一眼望去,只见坑洼不平的一片黑蒙蒙,其中亮出两道狭长的缝隙,黑眼珠子就夹在那里头。
苏芽皱眉,再打量,却突然心里一惊。
她立刻抬眼,飞速地向四周打望了一圈,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哎哟!是我不小心了,对不住,你还好么?”
她说着,弯身去扶,“可是摔折了腿?走走,我带你去看郎中。”
集市上的每一个巷口,都有候着等客的小轿和马车,苏芽就近叫了一辆车,将花子扶上去,很快驶出闹市,这小插曲就仅只周围几个人看见,都还没来及的围观,便如小小浪花一般被集市的喧嚣吞没了。
马车里,苏芽坐在一角,看着面前的花子涕泪俱下,哭得像个花果山上的老猴。
哭又不敢出声,就憋着气,毛脸中一些可疑的水泽间或闪一下。
她静静地等了会儿,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悄声道:“刘大人,莫哭了,莫被人听了去。”
没错,这毛人……不是,这花子,竟是失踪数日的理刑刘云。
当日长街恶战,他和苏芽一起,被沉淮送出重围,接着又因阻拦苏芽返回阵中,被苏芽摔出去,连滚带爬地躲进了沟渠中,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据郑斌和邱奈成说,他们的人每日重点搜查,在已拿下的人犯和提审的官吏中反复盘问,都没有得到关于刘云的一丝消息。没想到,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芽本能地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在认出刘云的第一时间,立刻帮他遮掩了身份,带上马车。只是,她想象中,上了马车,应该会开启一番机密分享,却没成想先看了一处老猴哭泣。
想到此处,她又悄悄地瞧了老猴一眼,真是辣眼睛,这才几天的功夫,往日威风冷峻、颇会耍官威的刘云刘大人,究竟是怎么长出这样一脸黑毛的?
刘云终于哭完一个段落,拿身上破烂的优秀使劲地将脸上涕泪抹了。
苏芽心中一声哀嚎,完了,他这么抹,那些毛茬子会不会打结啊?
刘云浑然不知她心思,擦完脸,郑重地在车中向苏芽做了个揖手,“苏姑娘,此番幸好有你。”
苏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刘云会意,两人沉默地各据车厢一角,在颠簸中等着。
街头随意拦的车,车夫不知根底,有些话还是到了地方再说比较好。
纪源竟然在门房里候着,见苏芽下了马车,连忙迎上来:“姑娘可回来了!”
苏芽一怔:“怎地?”
纪源正待说话,却见刘云也从车上下来,这便把话吞了下去:“这是?”
苏芽道:“这花子被我撞伤了,带回来让刘叔诊治针织。”
刘云这会儿开始觉得丢人了,勾着头,瑟缩地跟在苏芽身后不吭声。
纪源不敢多问,连忙道:“那交给小的吧,我带他去找刘先生。”
“不用,”苏芽道:“我顺便的很。”
她说着当先就进了宅门,刘云亦步亦趋,纪源眼皮子向下,在刘云的脚上顿了顿,面色微沉,转头给马车夫付了钱,叹道:“我家这姑娘,就是心善啊!”
车夫收了钱,真诚地附和道:“可不是么,如今可少见这样面美心善的姑娘,你可得给长点儿心,莫要让姑娘被那花子讹住了。”
纪源挥挥手,打发了车夫,返身追入门内。
进了自家地盘,便无需遮掩了,苏芽一路带着刘云往刘三点的院子走,“刘大人,你怎地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刘云捧着胳臂,苦笑道:“不敢怪姑娘——您说我怎地弄成了这般狼狈?”
“呵呵。”苏芽尴尬地摸摸鼻尖,不得了,她身边没了沉淮撑腰,这理刑大人眼看要发威。
话说回来,刘云抱怨的也没错,当时若不是她带着昏迷中的沉淮硬是进了刘云的马车,逼着他掩护送行,也不会有之后刘云的遇险失踪。
苏芽自觉理亏,便坦然道歉:“刘大人,当日是我自作主张,连累了你,苏芽这里向你赔罪。”
她不回避的态度倒是让刘云有些尴尬了,颇觉自己小气,摆手道:“罢了,也不全是你们的问题,当日也是我自己掂量过的选择。再说,沉大人临危时刻,舍身为饵,也护着我了,此番算是过命的交情,日后不说连累。”
说起沉淮,他连忙问道:“我听说沉大人一度垂危,现在伤重静养中,可还好些了?”
苏芽点头道:“好不少了,多谢你惦记。”
刘云问:“那我可能立刻见着沉大人?”
苏芽知他必是有沉淮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