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延不绝数日,小晚杏终于不太高兴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冬季,运河上来往的船只多起来,白马镇又熙熙攘攘了,湖里的鱼儿们又可以多多卖钱了,然而这泡在雨里的清晨,满地泥泞,泥巴与泥水公平地裹住每一双鞋,钻进其中纠缠不清,湿冷腻人。
这天气,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至于吃鱼,那也不是十分必要的事情,于是码头上更是稀稀落落地见不着几个人。
小晚杏蹲在哑伯的蓑衣下面,小小地缩成一团,看着面前几条大鱼,愁眉苦脸地用手指刮着两片鱼鳞。
他们已在雨中等了许久,说好了要来收鱼的人却还没到,莫不是人家不要了?
隔壁的卖鱼人在聊天,交流着新鲜事,渐渐地又扯回了淮安城里的妖精,绘声绘色地说得恐怖,渐渐周边的人都聚集过来,互通有无。
哑伯不会说话,晚杏没法插嘴,老少两个成了圈子边缘最安静的人。
“淮安城过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官府贴的画像,看模样,要寻的人里有两个男女,长得真俊呢!”
“官府承认那是妖怪啦?”
“那倒是没有,可妖怪这事儿,能瞒得住吗?”
“你说这妖怪不会真的跑出淮安城了吧?”
“那可真是说不准啊!”一个汉子抬了抬腚,将硌到腰的秤杆子抽出来,换了一边,照旧插进腰里,“前几日,我就见着了两个长得老好看的年轻人。”
“你秤砣是不是坠得狠,没话找话说来显摆的?”有人笑他:“长得好的年轻人可多,你见着,我也天天见着呢!”
“呸,你懂什么叫‘好看’?”汉子啐道:“那俩,隔着老远看,都知道长得俊,站在山头,跟仙儿一样……”
他说着突然一顿,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狐疑地在周围人的身上转圈儿:“哎哟!我不是真见着妖怪了吧?”
装模作样的痕迹太重,哪里有人会把他的话当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众人都笑着起哄,让他继续编。
汉子也笑,道:“说来也是香艳,那一片荒岛平日无人去,那日两个人胆子忒大,你们猜,他们在山头上做什么呢?”
“做什么?”众人的好奇心果然被挑起来。
汉子却笑而不答,只一个劲儿地让人猜,直到猜了两大圈儿之后,他才怪笑道:“两个抱在一起,亲嘴儿呢!”
哗!
果然香艳!
众人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拉满了,什么妖怪不妖怪的,哪儿有人真个想那些哟!吃人的妖怪不可爱,怎么会有亲嘴儿的妖怪好看呢?
一群人督促着汉子赶紧往下讲:亲完嘴儿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哎,不能讲不能讲,没瞅着旁边还有娃儿吗?”那汉子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自己去想!”
“爷爷,亲嘴儿是什么?”晚杏眨着纯真无邪的眼睛,仰头问哑伯。
哑伯耷拉着眼皮子,在晚杏头上拍了两下,示意她不要多问。
“可是,他们说的人是不是哥哥和姐姐呢?”晚杏歪头道:“哥哥姐姐就长得俊,哥哥很俊!”
哑伯点点孙女儿的小嘴儿,让她不要再讲。
晚杏懵懂,却很听爷爷的话,果然闭嘴,继续抠鱼鳞。
这时却有一双大脚在他们的鱼前停下,晚杏的视线顺着那双被泥泞污了的千层鞋底和灰黑鞋面往上,看到一张中年人的阴沉的脸。
“这鱼我要了,”那人说,“船上还有没有?”
“没有了。”晚杏站起来,仰着小脑袋看人,“这几条够吃了,你要是还要鱼,明日再来。”
“那行,你们把鱼拿上,用船给我送回家去。”
这没什么难的,何况那人给钱痛快——半锭银子呢!哑伯赶紧收拾了地上的鱼,拉着晚杏,引着那人上船了。
另一边,那炫耀看人亲嘴儿的汉子也迎来了主顾,巧了,那家也要人驾船送货。
旁人艳羡地看着两家人分别走了,直说两家狗屎运气,补的鱼不见得比别人好,偏偏就碰上了主顾。
雨线倾斜,织成了密密的网,将离岸的渔船笼在其中,渐渐看不见了。
苏芽坐在茅屋的门口,拿着两把蒲扇,左右开弓,慢慢地扇着面前两个药罐下的火,屋外的雨丝从空中落下,听进她的耳朵里,满是刷刷声,与药罐里细密的水沸各响各的。
沉淮就躺在她身后的简陋木床上,刘三点一早又由徐远高峻陪着去藏春岛了。
这阵春雨来得好,藏春草长势惊人,一日一个样子,一夜能萌发在一簇新的地方。
前几日试的药效果不好,刘三点快把自己抓秃了,才判断是之前采的藏春火候没到。
“采得晚了有剧毒,采得早了火候未到、药性不足,之前用的这些都没讲究,药效自然也是打了折扣的,”刘三点决定亲自去藏春岛寻合适匹配的藏春草,“层次不齐地入药,药效自然不好。”
“要选七日内的藏春……”刘三点反复试验、揣摩了数日,终于提出一个标准:“只选破土第六七日的藏春草,药性足。”
徐远和高峻十分恐慌,雨后藏春草的长势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毫无规律,根本就无从分辨。
刘三点心知肚明,“这回我自己去采。”
于是六个人分了两拨,玲珑岛上就留下了苏芽、沉淮和颜氏。
哑伯祖孙不在,小岛在雨中越发清静。颜氏在娘儿俩住的茅屋里熨衣服,那三个每日顶风冒雨早春晚归,带来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湿,不熨烫根本就没有干燥的时候。
苏芽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床上的沉淮,心里忧虑难解。
这糟心的毒,不知道赵庆是从何处寻来的,阴狠缠绵,纠缠了这么久,生生将一个意气风发的人折腾得病怏怏的。
原本以为找到了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