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芽一直奇怪着:为何沉淮摆明了不待见宋瑾,却一再地允许宋瑾留下?
明明他住进周宅之初,就已经对宋瑾起了疑心,当时他虽然识破了苏芽的伪装,却不准苏芽告知宋瑾;
后来城皇庙里围堵、苏家院外馄饨摊,宋瑾似乎始终在沉淮的视线里,甚至就连宦官身份暴露,也是被沉淮逼的。
仔细想来,沉淮待宋瑾,就像是猫儿逗老鼠,只将鼠儿放在眼皮子底下,推着,逗着,玩着欲擒故纵的游戏——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沉淮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便问:“宋瑾现在何处?”
“自然是淮安城里,”沉淮以手撑头,神色间颇有些疲倦,“你放心,我如今还顾不上杀他。”
苏芽道:“我只是想当面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取我的内力。”
“行啊,不急,”沉淮扯着苏芽的衣袖,将人拉着坐下,便把头枕在她的颈窝里,闭目道:“若他能自李正手里再捡回一条性命,我自会帮你跟他把账算清……”
宋瑾和李正?
苏芽吃惊道:“什么意思,他们怎么会斗起来?”
“头疼,”沉淮皱眉抱怨道:“我眼前天旋地转,你怎地只顾着问别人的事情?”
“这么难受吗?”苏芽瞬间愧疚加倍,“我扶你去屋里,再喊刘叔来。”
“不去,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屋里潮。”
茅屋不知道空置了多少年,总归是有气味,熏香一时半会儿还不起效果。
“但是你刚才又受内伤,”苏芽小心地想要将沉淮推起来,“得快些让刘叔瞧瞧。”
“不去……走不动了……”沉淮含混地说,“宋瑾是追杀刘三点的另外一拨人,你去问高峻……”
尾音还拖着,人便睡着了。
苏芽唤不醒他,愁上心头。他的身体确实是越来越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明明年前在张神医的手上医治时,是说过还能拖延三个月的,怎么现在到了更精于医毒的刘三点手里,却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沉淮长手长脚、肌肉精壮得像凋刻,平日看着挺拔修长,放松后委实有些分量,苏芽只好又如前番在马车上那般,努力支撑。
两人就这么坐在桃花溪水边,嗖乎就过了半个多时辰,苏芽熬得度日如年,满心焦虑。
沉淮的性命,自然重于宋瑾和李正和刘三点的恩怨,然而方才他却提到了“假如藏春不能解毒”的假设,苏芽想不清楚:不知那只是有口无心,还是意有所指?
沉淮必然还有事瞒她。
“高峻……”
终于熬到高峻寻来,他背着沉淮走在前面,苏芽亦步亦趋地跟着:“有件事情,沉淮说我可以问你。”
高峻便放缓了脚步,点头道:“你是想问宋瑾?”
“对。”
高峻答得很干脆:“若不出公子所料,宋瑾此时约莫已经和李正对上了。”
他说的没错,就在此时,宋瑾已落在李正的包围圈里。
清风楼的楼梯通道里数步一岗,站满了官兵,气氛十分紧张。
夏清风自红罗帐里勉力起身,对长驱直入,冲进她卧房的李正行礼道:“妾身抱恙,未能远迎,还请镇守大人恕罪。”
“好说,不怪你。”李正笑眯眯地在房中转了一圈,“今日咱家过来,是想请夏楼主鉴赏一幅画。”
“多谢镇守大人抬举,只是淮安城中才子风流,不胜枚举,清风楼历来只待女客……”
“夏楼主急什么?你不先看看我这画?”
李正一伸手,便有人将一个卷轴放进他手里,他拍拍画轴,对夏清风道:“来,夏楼主往前几步,共赏呗。”
老太监细皮嫩肉,慈祥得像个老太婆,可是此时笑意含混,说不出的猥琐。
夏清风高高的领子护着颈间掐痕,因摸不着李正的意图,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慌乱。
这时间,李正已经将画轴扯开。
“哟,哟,哟,”李正摇头发出赞叹声,“瞧瞧这双含情眼,瞧瞧这张涂丹唇,真是神仙般的姿容!夏楼主,你看看,是也不是?”
夏清风勉力按着伤口,不得不看过去,一眼之下,就心中一惊。
那卷轴上的人,诚然是一副风流好相貌,可是,眉眼神韵却与宋瑾十分相同。
不,看那装扮,这压根儿就是一副宋瑾的画像!
李正笑眯眯地打量着夏清风的反应:“咱家说的没错,如此美姿容,竟将夏楼主也看呆了。”
“夏楼主,”李正将画卷往旁边侍儿手中一抛,拍了拍手,“听说你识得此人?便代咱家找一找如何?”
夏清风心思急转,终于垂眸道:“镇守大人说笑了,妾身只略会赏得几笔墨色,却不善于看人的……”
“呵呵,既如此,咱家便自己找了——”李正向手下一挥手,“搜!”
夏清风傲然挺立着,垂眸看地,轻声问道:“镇守大人,莫不是妾身有何处怠慢,孝敬您的诚心不够?”
“哎,没有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李正自顾在椅子上坐下,“你一向懂事,咱家自会关照。”
关照?这是什么狗屁关照?
夏清风在袖中握紧拳头,心知今日怕不能善了,“妾身实在不擅长记人,只依稀觉得似是在何处见过,细想却又没见过……您知道的,清风楼为各府女卷教习琴棋书画,女客来来往往,见过的人实在是多,实在难以将每个人都记得。”
她低眉垂眼,只盼李正看在清风楼交友广阔的份儿上,不要搜得太过。
身上的疼痛像是一堆针捆着在扎,麻的,这个老妖怪,早晚她要收拾了他!
只盼宋瑾能够顺利脱困,否则若被这老太监给逮着,便只能舍命硬拼,则费心做的一众布置便要付诸流水了。
李正不甚满意地看了看夏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