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旁听席上的群情激愤,布鲁克林暗自冷笑。
联邦人也就只有这点儿能耐。
扇动舆论,引领话题,攻讦对手。
无论什么,最后都会演变成舆论的争夺战。
如果是在马克·米来出现之前,也许他会格外在意这些,精心打造自己的公众形象,小心呵护它。为了它被迫加入舆论争夺战当中。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被拥有丰富经验的对手在其熟悉的领域内击败,或者陷入舆论争夺战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舆论争夺战的一大特点就是,根本没有赢家。
这次他赢了,下次再被拖入其中,对手就会翻出这次的混战对他进行攻击。
即便他一次次赢得舆论争夺战,他每赢一次,都会累积一处破绽,直到破绽满身,被人轻松击败,然后遭遇之前赢得的每一次争夺战的反噬。
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一个现实中的人是不可能赢得所有人的喜爱的。
而一旦参与舆论争夺战,为了赢,就必须设法争夺更多人的喜爱。为了获得更多人的喜爱,就必须不断修正自己的公众形象,让其符合不同人的‘口味’。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公众形象与本人之间的差距会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彻底分离。
假的终究是假的。假的公众形象迟早有一天会露馅,为维护虚假的完美公众形象撒过的每一个谎言,最终都将成为本体的破绽。
如果是在马克·米来到来之前,布鲁克林也会陷入这摊泥潭之中。但马克·米来的咄咄逼人让布鲁克林悟出一个道理。
假的就是假的。他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在那天午后的忒弥斯神像下,布鲁克林突然醒悟,只有作为真实的自己,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他的公众形象就是他本人,一切都是真的。
不喜欢他的人可以有一万种借口不喜欢他,但喜欢他的人却永远不会离开他。
面对群情激愤的场面,布鲁克林表现得很冷静,他没有让矛盾进一步激化。
现在是‘民意’与法理同向,但‘民意’要求的比法理更多。
被告乔纳斯的所作所为激化了矛盾,让‘民意’要求法理做出超出法理本身更多的惩罚。
每一位法官的职业生涯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他会遇到一位罪大恶极的被告,被告的行为勐烈地冲击到大众质朴的是非观,令大众怒不可遏。
这种时候大多数法官通常有两种选择。
软弱一点的法官会选择顺应‘民意’,被‘民意’裹挟,做出违背法理的决定,对被告的惩罚加码,直至满足‘民意’,平息民愤。
这样的法官通常会被传颂为‘好官’,因为他充分听取了‘民意’,顺从‘民意’,做出与‘民意’一致的选择。
但他不是一名好法官。
强硬的法官会为了维护法理的公正性而违背‘民意’,甚至保护被告,做出法理所要求的选择。
这样的法官通常被认为是‘狗官’,因为他违背‘民意’,他闭目塞听,不肯顺从‘民意’,反而保护坏人,伤害大众。
这样的法官是一名好法官,但会被民众骂上千万年,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
强硬的法官下场通常不会好。
即便他扛得住汹涌的‘民意’,他的上级也可能扛不住,上级扛得住,督察部门也可能扛不住……总有人扛不住,做民众口中的‘好官’。
对‘好官’来说,这样的法官就是上赶着送上门的一盘菜,处理了他,可以让自己的声望再登高峰。
布鲁克林不是软弱的性格,做不出被人强按头就乖乖顺从的选择,他也不打算做‘狗官’,被钉在耻辱柱上,被调查,被解职,被万人唾弃。
他打算做‘大多数’以外的那一小撮。
“开庭之前,我曾宣布过秩序。”
布鲁克林严肃的说道。
“我的法庭之上,旁听席禁止参与庭审,破坏法庭纪律。”
深棕色女士又要张口,布鲁克林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
“现在这位女士站出来破坏法庭秩序,对法庭遵守正确程序做出的选择表达不满,指出这样的选择是错误的。这位女士要求法庭修改规则,替换陪审团成员,将全部白色人种剔除,改为其他族裔。”
“理由是本桉涉及种族歧视,与被告同肤色的陪审员可能会对被告进行包庇。”
“女士,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质疑法院的公正性,质疑联邦司法体系的客观性,以及质疑全联邦陪审团中白色皮肤的陪审员们的公正客观吗?”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仅凭陪审员的肤色就断定他们会包庇被告?”
“其他族裔的陪审员为什么不会受到这样的质疑?”
“你真的是在反种族歧视吗?”布鲁克林质问道“同样都是陪审员,你只质疑白色肤色的陪审员,而不质疑其他肤色的陪审员。包括我,我这位黄色肤色的法官,你也没有过质疑。”
“为什么?”
“这难道不是对白色肤色的种族歧视吗?”
“你在心里默认其他族裔是公平的,白色肤色的人会为‘自己人’进行包庇,你默认他们不会遵循客观与公正,默认他们无法尽到联邦公民应尽的义务与责任。”
“这难道不是一种歧视吗?”
“反对种族歧视难道不应该是不论肤色,不论族裔,一视同仁,彼此平等吗?”
“就因为他”布鲁克林指向被告席“就因为他是白色皮肤,他发表种族歧视言论,于是你认为所有白色皮肤的人都会跟他一样。他可以代表全体白色皮肤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有过详细的调查数据对你的结论进行支撑吗?”
布鲁克林的声音在9号法庭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