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诸葛明天十岁,诸葛明亮二十岁,诸葛奉君五十岁。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是诸葛明天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去世十年的忌日,过去十年来都是从来没有在当天给诸葛明天庆祝过生日的,往往要么提前几天,或者推后几天。
今年也不例外,诸葛奉君掐算了日子,表示十二月六号再给小儿子过生日。
诸葛明天倒是不会有意见的,哪个小孩子会不喜欢蛋糕与气球,还有出去玩呢,推迟几天也无所谓。
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到来之前,诸葛奉君早早地置办好了祭祀的用物,蜡烛、青香、纸钱、还有不少的贡品和花束,夫人生前最爱腊梅,眼下又正是腊梅盛开的日子,诸葛奉君便直接搬了一盆盆栽的腊梅树过来。
要是平常人家,或许上柱香也就罢了,但是诸葛氏传承已久,他们信鬼神,也信天数,在大事上不会怠慢,况且这还是头个整十年。
于是诸葛奉君直接将堆放杂物的仓库清空,把到时候需要用的物件都妥当地放了进去。
同时他也请好了先生和仪仗,通知了亲朋与好友。
一切都准备妥当。
十一月二十四号,早上七点,兄弟两人照例起床准备去书房上早课,今日没有考校,因为昨晚已经考过了一遍,诸葛奉君将过去一年的功课都总结了一遍,拿来考校两个孩子。
光是试卷都有整整五张之多。
没有考校,两人也就惫懒了不少,尤其是诸葛明天,小孩子嘛,一旦没有压力就会想着玩。
诸葛明亮这一次没有故意打一盆开水来捉弄弟弟,不是他不愿意,而是诸葛明天早就学聪明了,在与哥哥的斗智斗勇中练出了一身的避险技能。
两人很快洗漱完毕,来到书房门前。
诸葛明亮上前敲了敲门,若是父亲在里面唤“进来”,他们才能进去,若是唤“站着”,那就是父亲昨日改卷越改越气,今日要先责罚之后才能进书房上早课。
可是在冬冬冬地敲门声响过之后,书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
怎么回事?
诸葛明亮与弟弟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不解。
这是他们头一次碰到呼唤父亲得不到回应的情况,在过去的时候,不管自己两人犯了再大的错,父亲也绝对不会一言不发。
莫非是父亲还没起床?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就被诸葛明亮哂笑着摁了下去。这么些年,父亲哪一天比自己两人晚到过?
那会是怎么回事?
诸葛明亮琢磨了一下,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二十年来的学习,诸葛氏的血脉专精,让他早已与天机暗暗相通,能够一定程度上察觉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
在诸葛明天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诸葛明亮趋步向前,他的动作之急,以至于踩在积雪的地面上差点打滑。
他扑在了书房的门上,动作很是紧张,眯着一只眼顺着门缝往里看去。
书房里没有点燃的火盆,也没有诸葛奉君喜欢的香炉亮起的火星,更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光源。
父亲难道真的没醒?
诸葛明亮心头狂跳的不详预感依旧没有褪去,他借着早晨七点熹微的晨光仔细打量着书房里面的布置,正对着房门的就是父亲的书桌,而在书桌后面……那是?!那是一个斜倚在太师椅上的削瘦身影。
“父亲?!”诸葛明亮顿时感到一阵冰寒降至心头,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
他顾不得太多,一把推开书房的大门,冲了进去。
随着他推开书房门,外面的风雪也一并涌入了冰冷的书房,这里的温度和外面一般无二,并没有平日的暖意。
他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身影。
诸葛奉君右手持着一杆墨水依然凝固成冰块的笔,左手拿着一张纸,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头无力地垂向一边,身子也歪歪斜斜地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眼前的一幕即便是个傻子来,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诸葛明亮绷着着身子,嘴里喃喃着什么,面上满是恍忽与难以置信,他走到书桌前,探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向了诸葛奉君的手指尖。
一片彻骨的凉。
诸葛明亮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这时,诸葛明天才姗姗走了进来,他到现在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书桌背后父亲那已然僵硬的身体。
他呆愣了两秒,然后做出了同龄孩子该做的事:哭。
“哇——”
他扯着嗓子,发出震天响的哭声,悲伤与痛苦夹杂着泪水如连珠一般滚下。
诸葛明亮被这一嗓子给震回了神,他看了弟弟一眼,又转回向父亲的方向,昨晚上还精神矍铄的父亲,怎么会莫名……
一定有什么原因!
一定有!
诸葛明亮失了往日的风度,丧父的巨大悲痛不比十年前失去母亲时澹薄丝毫,甚至犹有过之。
他试图找到导致父亲死亡的线索。
他看向了父亲手中的那张纸,将其拿了下来,纸张已经和诸葛奉君的手冻在了一起,诸葛明亮稍稍一用力便直接给撕成了两半。
举起那半张纸,诸葛明亮看了又看,认出了这是弟弟的试卷,而在试卷上,有着诸葛奉君圈点勾画的十余处错漏。
换了面对面的考校,这十余处错漏足以让诸葛奉君怒发冲冠,摔门而去了。
诸葛明亮顿时想到,父亲会不会就是面对弟弟的试卷,气急攻心晕厥了过去,以致深夜受到风霜的冻寒才丢失了性命?
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再也按不下去,哪怕他知道这或许不太可能。
他怒目,呲牙,散发,咳血,看向自己的弟弟,看向那除了哭之外一无是处的诸葛明天。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诸葛明亮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弟弟那一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