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屋,一楼,议事厅。
五十多岁的郭振有着一身不输于青壮的健壮体格,老茧满布的双掌骨节粗大而有力,他挥动着手臂,中气十足道:
“今年,我们不能继续开荒了。”
立刻有人质疑道:“咱们去年种出来的粮食也才堪堪够五百多人吃,今年新迁来的近三百位凡民现在还没安置妥当,现在咱们可是有八百三十五张嘴吃饭……若是把今年将要出身的新生儿算上,那还得再添二十几张嘴,不继续开荒咱们吃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郭振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原因,即便以去年的产粮量,也足够养活八九百个大肚汉,仓库里之所以没什么存粮,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各种产出都只能自用,周边物产又太过丰富,就我们这一家聚居地,大家自迁来后的这些年胃口真的被惯坏了,陈粮不爱吃,不新鲜的肉食菜蔬也不爱吃。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去年我们在粮食的使用上浪费很大,糟蹋了很多粮食试验多种酿酒方法。
再就是从前年开始我们便开始尝试驯养一些本地野兽作为家畜,不过当时因为人手紧张这方面的工作进展不大,就只是开了个头,去年人口从三百多人增长到五百多人,应我们的需求青禾先生还特意招募了不少这方面的老手,再加上为了平衡男女比例,女子的数量很多,她们在照顾幼崽方面比男子更有经验和耐心,同时进行的野兽驯养任务多达二十多起。
所有的酒糟和剩余的粮食基本都被这些畜生消耗了,而经过一年的试验,二十多起驯养任务已经被剔除了大半,有继续驯养价值的只保留了九种,而且,既然是为了作为家畜驯养,也不可能再用粮食作为主粮。
总而言之,只要合理用度,不铺张浪费,哪怕只是去年的产量,也足够八九百个大肚汉食用。”
郭振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今年是我们迁来的第四个年头,主要粮食作物已经收了三茬,我发现一个很明显的规律,刚开出来的新地产出最少,次年同样的作物平均亩产就能增长三成左右,第三次收获平均亩产超过第一次的八成还多,所以,哪怕今年一亩地都不增加,按照以往规律,最终得粮也将比去年多出五成,别说今年添丁不到三百人,便是再来三百人也足够养活了!
在后方自然是多多益善,只要还有余力,当然是能开垦多少就开垦多少,多出来的粮食可以放仓库,更可以拿去交易换取其他物资,可这些对咱们来说都还言之太早,现在需要人力的地方很多,后面迁来的这几百人,衣食住各方面的情况都算不得好,咱们一旦将最耗人力的开荒停下来,这些方面就能立刻得到彻底的改善,我认为这是必要也是必须的!”
而后,郭振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咱们都是武人,又吃了许多灵桃,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远超普通凡民,而青禾先生虽然每年都会给我们许多人口,人数一年比一年多,可武人的比例却是在减少的,将新迁来的这批凡民算上,普通凡民的数量更将直接超过武人,我觉得大家在考虑实际问题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这一点,相比武人,他们可脆弱得多……”
郭振在那里侃侃而谈,将这次会议当成了他个人的专场,坐在主位的仝子义却有些漫不经心,心思已经飘到了别处。
至于郭老头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他心里却是明镜似的,作为首批除仝家人之外唯一丁口超过两位数的郭家之主,他心里要是没点想法才真是奇怪呢。
何况,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仝家人除了“人多势众”这个最大的优点外,单论平均素质还真和开镖局出身的郭家人比不了。
而且,和仝家人老弱妇孺占了一半不同,郭家除了两个小孩,其他都是青壮,便是郭振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老家伙,单论武道修为也比自己更胜一筹,所以说,郭老头心里有些想法很正常。
不过,任他如何表现,也只能在老二的位置上安分坐着,作为青禾仙长钦定的凡民话事人,仝子义早已把位置坐稳,因为郭振的积极表现,他反倒有暇开个小差,想点别的事情。
他的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就在这次议事之前,青禾先生主动邀他议事完毕之后与他一叙。
以前,从来都是他厚着脸皮去主动烦扰青禾先生,这是第一次被他主动相邀,刚开始,他很有些受宠若惊,可很快,想到他这次从赤矶营地归来后的一些变化,他心中就隐隐不安。
其他凡民包括郭振在内,因与两位仙长接触不多,所以没觉出不同,但常与他们交流,并将之视为第一要务,因此他能清晰的觉出他们身上的变化。
……
此时,围屋外,青雨青禾隐匿身形,一步步行走在这片羁绊了他们将近四年的土地上。
两人默默地走着,走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是某段历史的见证。
当走过某段低矮的屋舍,一个出生不久的孩童忽然哇哇哭泣,惹得附近不少人家的婴儿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与这哭声一起入耳的,还有母亲们变着花样哄孩子的声音。
青雨终于没忍住扭头往旁边的师弟看去,曾经那因婴儿肥而略显稚嫩的脸,悄然之间,却已经大变了模样。
平静,温润,内敛,君子如玉,用在师弟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相比于四年前,他的修为明明和自己一样,几乎毫无进展,可她却知道,师弟实则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对于大中书院的学子来说,修为的提升从来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真正难的,是一次次的明己心,一次次的超越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