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川足下劲力更快,墨止只觉身侧狂风疾吹,然而越是行进,风中一股焦臭混合着木材烧糊的味道便愈发浓烈,二人急转来到镇口,可眼前景象令见多识广的沈沐川也不免触目惊心。
只见眼前的乌袖镇早已满目疮痍,如同经历了一阵飓风袭击一般残破,街巷残毁,民房倒塌,更有无数尸身被撕扯得遍地都是,鲜血混合着肉与脏器散落了一地,散发着热气和腥臭,更有众多伤者捂着汩汩冒血的伤口躺在地面上惨嚎连连,镇子恍若地狱现世一般可怖。
墨止虽跟着走镖,但曾几何时见过这般场景?当即哇地一声便干呕了起来,但饶是如此,他仍是尽力忍住心中恐惧与胃中翻涌着的恶心感,尽力朝着家中镖局跑去。
他此刻心中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去预测,也不去回想,他希望此刻自己心智全无,是一具只知奔跑的行尸走肉,这样那些恐怖的画面便不会在自己脑海中出现,他像是有意想要将诸般想法抛在身后一般,拼尽全力地朝家中奔跑而去。
身旁沈沐川一言不发,即使是他,此刻也是一阵胆寒,想来如今天下安顺已久,除却当年正魔交战,何曾再见过这般可怖景象。
他原本料想着,自己制住孟展颇为及时,伤亡原应不大,但他却未及料到血鸦的破坏力竟达到如此地步,他心中后悔愤恨也水涨船高,此刻他恨不得将那孟展活活剐了才泄恨。
但此刻他心知自己最大的职责并非斗狠,眼见一路下来,都未曾见到墨崧舟或者镖局镖师协助处理局面,与墨家往昔作风极是不符,只怕如今镇中遭难最为严重之处,反倒正是墨家镖局。
一念及此,他便不由得进一步担忧起墨家的处境。
二人转过拐角,终于见到了墨家镖局的门楣,或者说,那曾经可以被称之为门楣的地方。
如果说,乌袖镇此刻就像是被狂怒的风暴践踏过后的废墟,那么墨家镖局毫无疑问应当是处在风暴核心的位置。
曾经气势煊赫的偌大镖局,此刻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整个建筑的房顶几乎被全数掀翻,曾经的院落如今只剩下几道墙壁还坚持着尚未倒下,砖瓦散乱地堆积在地面上如同一座小山。
墨止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之间竟是全然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瓦砾下的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此刻究竟是否还活着。
或者说,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此刻他不愿相信而已。
他当即发疯一般冲上前去,徒手将一块块砖瓦搬开,偌大一片废墟,此刻只有一名少年,伏身其上,疯了一般搬开砖石瓦块,显得尤其孤单失落。
而沈沐川却尚未急于过去帮忙,只是仔细地望着眼前的废墟。
难以相信,沈沐川上次来到乌袖镇时,这里依旧是一片超脱于世俗之外如同桃花源一般静谧美好的所在,岂能料到数年之后再度回来,此地竟已成了这般破败之相。
他与墨家渊源颇深,与墨崧舟亦是私交甚笃的忘年之交,望着眼前景象,沈沐川心知这绝无可能是单单一个飞羽盟便能做到的事情,能将一座恢弘镖局彻底掀翻,这绝对有高手在其中参与。
江湖之中,不知何时,竟再起了一股这般邪恶的浪潮。
但此刻的他却也并无太多办法,只能四处纠集人手一同将镖局残骸一点点搬开,只求能够在万事灰暗之中寻得一丝生机。
而此时墨止双手皆已被锐利的砖瓦残片割破,鲜血流了满手,一片殷红,但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自顾自地疯狂搬开眼前似乎数也数不清的砖瓦碎石。
随着四周来帮忙的幸存者越来越多,也终于从废墟之中见到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最先被挖掘出来的,是镖局二十七名正牌镖师,随后便是墨家家仆八人,这些人散落在废墟的各处,挖掘到时早已死去。
一夜之间,墨家镖局所有镖师除却孙青岩双臂折断之外,竟全数亡故,墨家家仆之中,也只剩下管家阿明一人存活,也是一阵惊慌失措,心神大乱。
此刻夜幕已经过去,但天色始终灰蒙蒙的,
不知是云层过于灰暗,还是乌袖镇的滚滚黑烟遮盖住了日头。
随着挖掘渐渐深入,墨止的双手颤抖得便愈发厉害,一则是他已跟随众人搬挪瓦石残迹,连续多个时辰,不曾停歇,二则是他心中绝望已经越来越难以抑制,眼见着往日那些与自己一同走镖的叔伯们此刻皆成了僵硬尸体,谁又能知道自己的父母此刻究竟生死若何?
他跪在镖局的废墟上,拼尽浑身力气,搬运着一块块残骸,而身后的沈沐川缓缓走了过来,拍了拍墨止的肩膀,轻声说道:
“墨公夫妇在北面的废墟里,随我来吧。”
墨止充耳不闻,像是僵尸一样重复着搬运的动作,好像只要他还不曾停下,自己的父母就还活在自己的期待里一般。
沈沐川轻叹了一声,满面戚容,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在极度的悲伤中颤抖的身体,那尽力忍耐着的哭泣。
终于,墨止的动作从机械地搬运,渐渐慢了下来,直至最终停止,抽泣的声音冲破忍耐的限制,直至化为嚎啕大哭,痛彻心扉的哭喊盘旋在乌袖镇的上方。
在这一夜遭逢劫难的,岂止是墨家一族?
无数家庭在这看似纯良的夜里被彻底改写了命运,失去了孩子的老人,丧失了丈夫的妻子,没有了父母的孩子,这一切都来得过于突然,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噩梦。
墨止的身躯在一阵剧烈地抖动之后,颓然地倒在废墟之上,沈沐川抢身上前,少年沉沉地倒在怀中,沈沐川面色比天色更沉,注视着少年苍白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