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绝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一下,又轻声道:“又何须遗命?”
沈昼锦有些奇怪:“那为什么,皇上会忽然认你做义子?”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道:“其实我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义子了。”
他顿了一下,低声解释:“我外祖父当年,是个有名的大儒,皇上曾在他门下学文,那时皇上还未登基,时常会遇到一些事情,有一次被人刺杀,我外祖父给他挡了一箭,箭上有毒。事后,皇上千辛万苦,给他寻了药来解毒,但那时,皇上也受了伤,而方子里头有两味药,皇上也需要,来不及再寻,外祖父就悄命人把药换了。”
“皇上知道之后,一直心中感激,登基之后,也一直关照外祖父。我猜想,父亲身为伯府嫡子,娶我娘,便是在盘算外祖父与皇上这份人情,但外祖父当时中毒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也一直未入仕途,一辈子是个白身,皇上似乎也淡了。他盘算落空,一直对我娘不满。”
他顿了一下:“我娘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我那个父亲,便开始宠李氏。我四岁还未开蒙,有一次见了外祖父之后,便有几个人到了我身边,护着我也教导我,我那时信了是祖父安排的,但现在想来,祖父一生淡泊,那时又病的起不来床,哪还有这样的能力。一直到后来,我七岁的时候,外祖父去世了,我跟我娘回去,晚上就被人带去见了皇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续道:“皇上走过来时,我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高大威武的人,而他待我又十分温和……”
沈昼锦静静的听着。
足足隔了一辈子,才听他吐露这些往事……这么说起来,他们其实是有些同病相怜的。
他母亲病弱,有一个宠妾灭妻的渣爹,大他三岁的庶长子压在头上,祖父又去世了,雪上加霜,彷徨之际,七岁的他乍见帝王,生出崇敬之心,这一点也不奇怪。
而武宣帝本来可以把这些事情安排给下人的,但他亲自去做了,亲自去见了,之后也放在心上,偶尔见面,时时关照,最后还在他母亲去世之后,把他收为义子。
只是没有公开,否则他那个渣爹早把他供起来了。
别说是帝王了,就算是寻常人,能这么记恩,又身体力行的照应恩人后人的,又能有多少?
这真的太过难能可贵。
只是武宣帝认为,男孩子经一些风雨挫折,不是坏事,所以才没有代为处置渣爹庶兄,而是把这些人留下,做为他的磨刀石。
但聪明人永远无法理解蠢货的脑回路,谁也没有想到,他的继母居然会把年年卖给拐子。
因为这完全不合情理。
一个三岁小姑娘能碍你什么事儿?吃能吃多少,养又不用你养。
说一句到底的话,哪怕你养废了她,暗害了她,都比卖给拐子要合理一些,起码那样牵扯的人不多,关起门来,不容易暴露。
正因为大家都没有想到,所以才叫她得了手。
前世,霍凌绝本就在学武这件事情上受了欺骗,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又亲眼目睹了妹妹惨死,受了刺激,赶回京城,之后就有了“逼死父亲”的罪名。
武宣帝可能是为了让他不至于被这个罪名压一辈子,所以才公开说要认他为义子,并说他父亲是被他带回来的消息吓死的,绝无逼迫之事。
不管事实如何,反正皇上明摆着为他撑腰,大家自然也就不敢议论了。
沈昼锦总算把事情全都串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抬眼看她。
他的瞳仁比常人更黑更亮,漂亮的跟琉璃珠子一样,这样看着人,好看的叫人不忍心拒绝。
他道:“我前世,毁了皇上的江山,我想赔给他一个……你可以帮我吗?”
沈昼锦不由好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这就是典型的,当坏人当太久了,再想当好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还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装一个不在意。
可其实,即便前世,她也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他是真的心怀家国,不然做事也不会这么缚手缚脚。
她就道:“当然可以,身为大盛子民,没有人不想海晏河清,盛世绵延。所以你想做什么,我全都可以帮你的。”
霍凌绝点了点头。
沈昼锦又摸了摸他的头,想起来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接连经历了两个现代位面,一百几十年过去,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现代人了,再回到古代时,有好一阵子不适应。
她那个身体的兄长是个御史,极为忠君,偏偏那个帝王不怎么样,对他也不怎么样,板子都打过两回。
有一次她忍不住就问他,为什么皇上这么对你,你还如此忠君?
那个时候,他惊诧的眼神儿,她一直都忘不掉。
也成为她之后时时拿出来警醒自己的东西。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句话,不止是说说而已,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一干朝廷官员,他们可能争权夺利甚至贪赃枉法,但若国难当头时,以血肉之躯为帝王铺路的,也是这些人。
站在时代的肩上,指责他们的信念,这大错特错。
哪怕自私一点,从通关这方面来说,即便昏君在位,他们是“愚忠”,要改变他们,也绝不能简单粗暴的指责,因为他们所做的,恰恰是大众最认可的。
从此她就记住了,在这样的世界上,
忠君是必然的,不需要问为什么,不忠就是错!
同样,在现代位面,
爱国是必然的,不需要问为什么,不爱国就是错!
做为一个快穿者,她也有每个位面都归属感不强的通病,但她自己做不到,却仍旧极为尊重这样的人。
在这样的世界,身边有这样的人,总会叫她踏实又温暖。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