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不由陷入了沉默。
他想, 他的确是有些奇怪的语癖,大概自己平日是习惯了,所以从未注意, 可大皇子与小公主却都在喜欢学习他人说话举止的时候, 他怕是一不小心多说了几句这些话, 令皇子和公主记住了,两人成天在皇上面前念叨,每句话都有谢深玄挑刺的影子,那皇上如此恨他, 倒也很正常了。
谢深玄初入朝为官时,他父亲曾教过他。
而今的圣上,虽不免会有些脾气, 可也是百年难遇的明主,绝不会因为他于政务公事上多得挑些问题便生气, 皇上需要的是臣子,而不是马屁小人,若能直言,那他们自然便该直言不讳。
他本就不是为了讨皇上喜欢来的,他自己也知道皇上有些讨厌他,以往每日上朝,皇上都得见到他,这厌恶之意已经足够强烈了,而回宫之后, 皇上还得见喜欢学谢深玄说话的皇子与公主。
晋卫延后宫中并没有其余妃子, 他只有皇后一人, 也只有这两名子嗣, 而他与皇后感情甚笃, 那皇子与公主他不仅要天天见,还会为皇子辅导课业,那便是上朝时被谢深玄骂,下朝后被谢深玄的学生气……太惨了,谢深玄想想就觉得心疼。
可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迎上晋卫延有些隐怒的目光,勉为其难对晋卫延露出笑意,道:“皇上,臣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皇后凉丝丝在边上道:“谢大人就开个玩笑而已嘛,至于吗?”
小公主如今这年纪,实在最喜欢鹦鹉学舌,她也跟着道:“至于咩。”
晋卫延:“朕——”
皇后:“啊不是吧不是吧,皇上急了呀。”
小公主:“急了鸭!”
晋卫延:“……”
谢深玄:“……”
娘娘!您不要再说了!
谢深玄终于明白了为何方才他进来时,那玄影卫和安平公公都是那样满怀担忧的眼神,好似这御书房内待着的,不是皇上与皇后,而是什么洪水猛兽,这的确不是皇上与皇后,这分明是皇上与猛兽啊!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诸野要说他与皇后有些相似了,这挑刺的能力的确相似,只不过一旦挑刺的人不是他,他便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害怕。
正在气头上的皇后娘娘实在太过可怖,谢深玄一点也不想参与皇上的家务事,他已经想要离开了,可他实在找不到借口,他只好不安回首,看向身后的诸野,朝着诸野投去求助的眼神。
好歹是玄影卫指挥使,诸野可比他有伴驾的经验,一定见多了皇上与皇后吵架的时候,也一定明白此时此刻,究竟应当如何劝架。
可诸野迎上谢深玄的目光,沉默片刻,这才终于胡乱掰扯出一个理由,道:“皇上,时日不早——”
皇后:“啊?不会吧,才酉时就有人觉得晚啦?”
小公主:“不费吧!”
诸野:“……”
谢深玄:“……”
晋卫延咳嗽一声,极其努力顺着诸野的话往下说道:“皇后,朕听说谢卿年初受伤之后,身体一向不太好,前几日又落了水,今日还是让谢卿早些回去歇息吧。”
此时此刻,谢深玄已不管是谁给他搭的台阶了。
只要能从此处离开,谁给的台阶他都能下!
谢深玄毫不犹豫道:“微臣多谢皇上体恤——”
皇后:“谢大人特意进宫一趟,总得将方才想说的话说完吧。”
谢深玄:“……”
皇后又转头看向晋卫延,道:“不要拐弯抹角,此处没有外人,有事直说。”
谢深玄:“……”
晋卫延:“……”
片刻之后,晋卫延深深叹了口气,道:“无论是削减太学的钱款,还是议下那新学制,都与严端林那几人脱不了关系。”
皇后轻轻啧舌,道:“再直接一些。”
晋卫延:“……朕也想改变当下的局面,学制一事,朕已在着手再改,可除此之外,这太学之内,只怕还有问题。”
皇上说话向来喜欢云里雾里拐弯抹角,如此直接倒实在少见,谢深玄不由略带感激看了皇后一眼,而后再认真询问:“皇上,微臣愚钝。”
“眼下这局面,可不仅仅是从学制改革开始的。”晋卫延微微蹙眉,道,“若要细说,只怕在几年之前,就已有端倪。”
他施行所谓的新学制,不过也才过去一月,而在这一月之内,太学并未新开补试,如今的所有学生,都是在新学制之前便已经进入太学的,那也就是说,太学只怕在几年之前,便已经出现问题了。
谢深玄进入太学读书时,还是先帝年间,他读书年岁早,又天生聪颖,进太学时还未弱冠,那算下来,距今也已快六年了。
这几年间,太学内究竟有如何改变,谢深玄的确不太清楚,可如今这局面,绝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形成的,只怕在他离开太学之后,亦或是他还在太学时,便已经开始了。
“朕原先说过,希望你好好调查,便是希望你能够查一查这件事。”晋卫延又叹一口气,道,“朕如今甚至觉得,太学之中的考试,只怕都有问题。”
他毕竟只是怀疑,原先想让诸野过年后便去查一查这件事,谁知正巧遇见了谢深玄遇刺,诸野受了重伤,晋卫延发了大脾气,玄影卫上下都在调查此事,将太学之事暂且搁置了几天,晋卫延忽而又觉得,这太学之内,实在是谢深玄的好去处。
既能令他不再烦恼,畏惧上朝,又能令谢深玄暂避锋芒,减少与严端林的冲突,而依谢深玄那脾气,他去了太学之后,必不可能容得下太学之内的不平事,如果太学内真有什么问题,谢深玄一定会将这问题的根源给揪出来。
可他从未想过,哪怕谢深玄已经去了太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