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麟一向极为敬畏诸野。
他看着诸野的表情, 便止不住心中的害怕,不论诸野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出于畏惧而听从, 比如此刻,诸野瞪他一眼, 他便停下了脚步,老实转身回来,委屈看向了谢深玄。
他后悔了。
今天他就不该跟着赵玉光来看望谢深玄。
他本来可以早早回家,躺在院中嗑瓜子晒太阳,再早早入睡,度过这快乐又荒废的一天, 可大家都担心谢深玄的身体, 赵玉光又说自己顺路, 可以过来看看, 裴麟想也不想就跟过来了,现在看来……
呵, 这个京城, 根本没有好人。
哪怕天天对他笑的谢先生, 也只是为了骗他读书。
赵玉光倒是全无意见, 他天性乖巧,回家也只是在家中读书,留在此处还是回家对他而言差别并不大,只是需要同家中说一声, 以免首辅与夫人担忧。
谢深玄让高伯派人去首辅与小将军家中带话,又强留裴麟和赵玉光在他家中吃了一顿饭, 随后便翻出了书册, 为二人继续这几日的课程。
其实谢深玄早就想过, 以裴麟和帕拉这两人的基础,若只是每日在太学内听听课,那是绝对不够的,到年底还有那么多场考试,谢深玄很担忧一年过后,他们还是连一篇完整而没有错字的文章都写不出来。
若是有时间,他得单独拉上两人,好好给他们恶补一番最基础的识字写字,可谁能想他一到太学就出意外,现在还在家中休息了两天,险些就忘记了这件事。
如今正好裴麟主动上门,谢深玄当然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他狠狠揪着裴麟学习了一晚上,直到深夜时,裴麟和赵玉光已该回家了,谢深玄才满意收手,温和劝导两人不要在路中停留太久,时间太晚了,早些回家。
赵玉光认真同谢深玄行礼,而裴麟……裴麟心情复杂。
他学得发懵,好像听懂了谢深玄刚刚在说些什么,又总觉得那些话串在一起,就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语言了。
他云里雾里站起身,正想随着赵玉光一块同谢深玄行礼离开,谢深玄却又特意单独叫住了他,让他再留下来等一等。
裴麟害怕。
他总觉得谢深玄又要拉着他,再说上大半个时辰,可诸野还在一旁盯着他们,他不敢逃,只能可怜兮兮抬起眼,看着谢深玄,希望谢先生能够良知发现,至少对他温柔一些。
谢深玄道:“你的字……”
裴麟睁大双眼,眼泪汪汪。
谢深玄:“呃……需要再练练。”
裴麟:“嗯嗯!”
谢深玄:“不过今日时间太晚,具体如何,还是明日到太学后再说吧。”
裴麟:“嗯嗯嗯!”
谢深玄又一顿,说:“不过今夜,你倒是可以回去想想,可有什么喜欢的字。”
裴麟:“嗯嗯嗯嗯!”
谢深玄:“……”
谢深玄自己却微微一僵,莫名想起了些昨夜他醉酒之后说的胡话来。
他虽已坚持当做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了,可却总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做过的蠢事,特别是此刻,他看看裴麟,再看看站在一旁的诸野,只觉得越发古怪,接下来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裴麟见谢深玄看他,以为是在等待他的回应,急匆匆又说:“我没什么喜欢的!”
谢深玄:“……”
“我看不懂那些东西,也分不出来。”裴麟挠了挠头,说,“不过我觉得,先生的字就很好看。”
谢深玄:“……”
谢深玄微微垂眸,莫名觉得脸上发热,脑中全是昨夜诸野搂着他在他耳边唤他深玄哥哥时的模样。
诸野昨夜也说过,只喜欢他的字,而且,还喜欢……喜欢他。
就算说诸野可能是因为中邪,才会这样同他说话,可他只要回想,便忍不住要觉得心跳微促,连带着有些脸上泛红。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便朝裴麟挥了挥手,让裴麟早些回家,而裴麟带着沉重而不该属于他的满脑袋知识茫然往外走了几步,极其迟缓地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今日谢先生抱病,未曾去太学上课,那诸大哥为什么也没去啊?
不仅没去,他还在谢先生家里待了一日,他们上课,诸大哥还要在边上听着。
好怪。
裴麟难以理解。
裴麟与赵玉光离开之后,谢深玄又一次被迫与诸野单独相处。
谢深玄先看看了天色。
时间太晚,他们大概是没时间去玄天观为诸野驱邪了,那今夜阴气大盛之时,他也许还要面对中邪了的诸野。
谢深玄深深吸了口气。
四下无人,诸野终于打算开口说话。
“深玄。”诸野小心翼翼说道,“昨夜之事——”
谢深玄急忙抬手,打断诸野接下来的话,道:“你不必说了。”
诸野:“……”
谢深玄:“我明白,昨晚的事,只是因为你中了邪。”
诸野想要反驳:“那和中邪没有关系。”
谢深玄:“中邪的人,十有八九是不知道自己中邪了的。”
诸野:“……”
谢深玄:“我不会在意,往后若非中邪,你也不要再提了。”
诸野:“……”
谢深玄:“待太学下次休息,你随我去一趟玄天观吧。”
诸野:“……我不去。”
谢深玄叹气,说:“不要讳疾忌医。”
诸野:“……”
诸野说不出话了。
他只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谢深玄。
他早就该清楚的。
谢深玄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外貌,怎么可能独身多年,至今没有任何姻缘?
不就是靠他自己的“努力”吗?
老夫人不着急,他家中也无人催促他,任他自己瞎搞,只怕到了下辈子,他也不会有任何桃花的。
这种人,就该让他孤老终生,活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