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小镇的夜四下阒然, 唯有封岌与寒酥的马蹄声哒哒叩响。凉风吹拂枯柳枝轻扫出悠闲的弧度。
天边一弯弦月,洒下的发凉月光不敌星辉。
寒酥仰着脸遥望夜空,封岌突然伸手压过她的头,让她轻转头回望。原来是一条很长的柳枝垂落, 封岌避她被柳枝碰到。
封岌拉住马缰, 让漫步的马停下来。
“冷不冷?”他这样问着的同时, 已经在解身上的外袍, 将寒酥的身子裹起来。
寒酥并不觉得冷, 可他的外袍带来他身上的温暖还是让她身体没由来觉得一阵舒适暖意。
不远处有脚步声并着哈欠声传来,寒酥寻声望去, 看见两个农户装扮的人正朝这边走来。离得近了, 寒酥才听见他们交谈着开春播种之事。
寒酥下意识回头望了封岌一眼。
两个农户从封岌和寒酥身边经过, 并没有多看一眼。他们两个更关心开春种地。
最近每天晚上,寒酥都与封岌出来走一走。他们总是在两个人独处时亲昵,如今能在外面吹着风牵手,那是因为夜色是很好的隐藏,没有人将封岌认出来。
眼前的封岌脱去了赫延王的身份,只是他。
封岌抬手将她鬓间的一缕总是被吹起的发丝仔细掖在她耳后, 说:“最近日子是清苦些,再忍忍,过几日就会回京。”
“不清苦。”寒酥道。
清苦?善堂里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和清苦可挨不着边。
“我是不知道正好赶上你身上不方便。”封岌垂着眼,将寒酥身上的外袍裹了又裹。
寒酥有些不适应他语气寻常地说起女子月事。她轻蹙眉, 低声:“将军这话是把我当成娇养的小姐了。”
“不是。”封岌反驳,“是我想娇养着你。”
寒酥抬眸望他, 接不上话。
好半晌, 寒酥再开口。她声音轻轻柔柔, 又带着一点缥缈的怅然:“青柳县的这几日挺好的。”
封岌笑笑, 问:“因为日夜和我在一起?”
他本是故意这么一问,想看她羞窘蹙眉的模样,却不想寒酥轻轻点头,直接承认。
“可是总要回去。”寒酥说。
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赫延王。她与他之间所有静好平和都只是假象而已。
封岌握着寒酥的手,指腹一下又一下轻轻在她手背抚过。他很清楚寒酥拒绝他是因为在她心里男女情爱之事被放在很低的位置。在姻缘之事上,她可以为了安稳为了名声为了妹妹成亲,唯独将感情的参考价值放在末位。
人与人之间大抵都有几分默契的相知。
封岌十分清楚在寒酥心里,她妹妹、她姨母、名声脸面甚至她的诗词丹青等等……很多东西都比男女情爱之事重要无数倍。她心里有他,可因为爱情在她心里放在了末位,他在她心里面也跟着被放在了末位。
他改不了她的观念,所以将她带来青柳县,留给两个人更多相处的时间。他从云端山巅走下来与她亲近,想要她更多的喜欢,想要她更深更在意的挚爱。
可是向来料事如神的封岌这次却要失算了。
寒酥对他的感情越深,越会离开他。
在寒酥心里,爱情并不是婚姻首要重要的事情。若她当真心里没有封岌,反倒会嫁给他。
正如她先前对翠微讲的那个故事。
人与人之间身份地位永远平等不了,可是爱人之间必须要平等。
她与封岌之间,她永远都是承受者。她清晰地认识到,她可以从封岌那里得到很多东西,可是封岌从她这里得不到任何。这样的不平等,不会让一段感情走向长久。
爱情在她心里的排位并不高,以己度人,她理所应当认为封岌此刻对她的一往情深未必能坚持到最后。
一段不合适的感情,与其看着它走向满目疮痍,寒酥宁愿在还未枯败时昂首离去。
封岌突然问:“上次问你的选择,二选一的答案你还没告诉我。”
寒酥收回神,茫然望向封岌:“什么选择?”
显然她已经不记得了。
——“位高权重被所有人毕恭毕敬对待,择一鸟语花香之地悠然山野间。这二者,你喜欢什么?”
封岌却沉默下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至今尚有犹豫,他自己也没有确定。
“回去吧,夜深了。”他说。
寒酥轻点头,伴着回去的哒哒马蹄声,她仍在想着封岌最后的问题。她想了一阵子,隐约记得些,却又没完全想起来。
还没到善堂,寒酥下了马,不再和封岌共乘一骑。又落后在他后面一些,不让别人看见她与他同时回来。
回到善堂时,本该熄了灯的厨房却亮着灯,有烟火升起。
王良骥脚步匆匆地经过,封岌叫住了他,询问:“什么事?”
“回将军,有个乞讨的小姑娘投奔过来。饿了三天不成样子,厨房正起火给她煮一点热粥吃。”
封岌点点头:“去吧。”
王良骥一瘸一拐地往前面去了。
寒酥快步追上封岌,悄悄将臂弯里的外衣塞给封岌。刚刚她下马时,忘了将她身上他的外衣还给他。
寒酥继续往前走,进了亮着灯的正厅。
封岌并没有跟过去。
老夫人正在和那个投奔过来的小姑娘说话。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枯黄凌乱地遮着小瘦脸。
热粥还没有煮好,老夫人先拿糕点给她。她吃得狼吞虎咽,一看就是饿得狠了。
寒酥瞧着她这可怜模样,一下子想到了妹妹。
善堂的人端着热水送回来,寒酥赶忙接过来,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慢些吃,一会儿还有热粥。不要急,喝一点水。”
小姑娘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她嘴里塞满了糕点,吐字不清地道谢:“谢谢姐姐。”
寒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