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情绪复杂, 对于女儿回国公府一事,她说不上是好是坏,但女儿一直躲着国公府也不是事, 所以昨日络秋回府探问消息时, 她才选择了实话实说。
几人没有继续在府前停留,很快被国公府的小厮请了进去。
沈玉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府内, 邱国公的身子越来越差, 国公府不可能完全不做准备, 下人们已经开始替其准备身后事了。
来往婢女都低垂着头,遇见几人也是恭敬行礼,面上不见半点喜色。
苏夫人这段时间常来国公府,对此早已习惯,但苏韶棠不同, 她只觉得这府中好生压抑。
但邱国公将逝, 府中热热闹闹的才是不正常。
早就有将安伯侯上府的消息通传过去, 几人还未到正院,就有人迎面走来。
苏夫人不着痕迹地皱眉。
苏韶棠觑见, 朝来人看了眼, 记忆中对来人有印象,她该称呼其一声舅舅。
来人是皇后的亲兄长。
等靠近后, 才发现邱皞面色沉静, 邱国公病重一事让他脸上添了甚多的疲倦,朝中两位皇子争储越来越激烈, 不论是二皇子还是国公府,都没有人愿意邱国公在这个时候逝去。
邱国公是邱家辈分最高之人, 他一旦过身, 邱家所有嫡出子弟悉数都要丁忧守孝, 去职还京。
苏夫人是外嫁女,苏侍郎倒是侥幸逃过一劫,可邱姓子弟却没这个好运,这个节眼,守孝一年时间,那时储君的位置怕是早就尘埃落地,和二皇子绑在一条船上,到时邱家就是彻底完了。
也因此,邱皞乃三品尚书,也急于抓住沈玉案这根救命稻草。
只要二皇子被封为储君,作为二皇子的外族,邱家完全可以卷土重来。
苏夫人朝邱皞垂眸喊了声:“大哥。”
邱皞在朝堂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哪怕安伯侯府先前一直对国公府避而不见,他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满,只是沉声道:
“走吧,父亲在等着你们。”
他没有刻意拉拢沈玉案,只先带他们去正院,有些话,由他来说并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进了正院,就听见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啼声。
寝室内,苏韶棠瞧见了邱老夫人,她不再复初见时的富贵傲气,眼中的居高临下都少了很多,整个人仿佛没了一半的精气神,而邱国公躺在床榻上,整个人都似灯枯油尽。
见状,沈玉案不着痕迹地看了夫人一眼。
顾姨娘也在,她眼睛通红,脸色疲倦,显然是跟着熬了很久。
来不及寒暄几句,苏韶棠就听见邱国公虚弱的无力声:
“……棠丫头。”
顾姨娘擦拭眼泪的动作稍稍一顿。
苏韶棠不明所以,从记忆中,她来国公府不多,邱国公对她是挺好,但按理说,无论如何也比不得身边长大的几位子孙,在这个时候,邱国公居然会特意喊她?
沈玉案猜到什么,隐晦地皱了皱眉。
邱国公坐靠着,看向她,苏韶棠虽说不解,但到底上前去了。
就听邱国公道:
“棠丫头,你自幼性子乖巧,不争不抢,不论外祖父在不在,国公府永远是你的依靠。”
苏夫人垂着头,捏着帕子的手都在轻颤。
她只觉得当真可笑。
年少时,她被嫡出欺压,父亲重视嫡庶,便总是让她忍,事后再从旁处弥补她,让她不断怀有期望。
后来她受不了这种差距,哭着想让父亲替她做次主时,最终是顾姨娘看不过去,搂着她道:
“我是妾,你是庶女,在他们眼中都只是奴才罢了。”
苏夫人将这句话记了一辈子,所以在嫡长姐久久不曾有孕,国公府想让她进宫时,她才百般推脱。
她不想让她的子女再重复她的经历。
父亲宠爱了姨娘半辈子,她原以为父亲对她和棠棠总该有分真心疼爱的。
苏夫人扯了扯唇。
到底是她奢求。
父亲病重,她和姨娘尽心尽力伺候,但临终前,父亲仍是在替嫡出一脉做打算。
若只是这样,苏夫人不怪他,她早就接受了她是庶出的命。
可他凭什么让她的女儿去为了嫡出一脉付出!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让嫡出一脉趴在她女儿的脊梁骨吸血啊!
他有想过,一旦棠棠当真如他所说,在安伯侯府的处境会有多艰难吗?!
苏韶棠听这话,只觉得有种撕裂感。
乖巧?不争不抢?
这些词和苏韶棠就完全不沾边,她代入不了一点,记忆中,原身也是被侍郎府千娇百宠的,府内什么好东西都是她头一份,也养得原身骄纵霸道,只是有苏夫人这位好母亲,才让她没有将这些性子表现在明面上。
可如今邱国公的每一句话,都让苏韶棠觉得有深意。
国公府是她的依靠?
并不是,原文中国公府将邱国公的死归结于顾姨娘,哪怕沈玉案养了外室,原身上门求助时,也遭受到了冷待,原身为了稳固位置,只能不断地讨好国公府,最终才会和沈玉案越走越远。
苏韶棠神情忽然冷淡下来。
手被人轻碰了下,苏韶棠余光觑见顾姨娘,才稍稍垂眸,遮掩住了神色,语气不明:“我知道了。”
邱国公还要再说什么,被顾姨娘轻柔地打断:
“爷,你该喝药了。”
她端着药碗,眼中还有泪光,拢着细眉看向国公爷,谁都不会觉得她是在刻意打断邱国公的话。
邱国公对上她的视线,到底是觉得些许愧疚,不再说话。
苏韶棠退到一旁,沈玉案无声地握紧了她的手,苏韶棠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竟读懂了他眼中的担忧和安抚。
苏韶棠堪堪扭过头。
等邱国公喝了药,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行人退出寝室。
苏韶棠现在只想回府,一刻都不想继续在这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