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壤圣殿深层的大门缓缓阖上。
灯火晦暗的甬道中, 两段脚步声一前一后从幽暗处走到尽头,在踏出母藤沉眠的深层之前,圣藤祭司轻轻叹了口气。
“十九, 你应该听到了。”
九连环在指间哗啦啦地转动,荼十九一脸无所谓地回道:“是啊, 耳朵都起茧了。”
步天銮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道:“历代圣子在突破元婴期后, 便会献祭给母藤……自我接任圣藤祭司以来,已送走了五位圣子。”
“那你想说什么呢?”荼十九脸上既没有恐惧, 也没有震怒, 反而十分古怪地看着他,“我从母胎里生出来,最终回归到母亲肚子里, 这不是很合理吗?”
“不……”步天銮余光扫向深层之处,在听到母藤重新进入沉眠后, 他才缓缓道,“你虽生为人身, 却没有正常的父母, 不知道寻常世人心中,母与子本不该是如此。”
荼十九停下动作, 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不能理解:“可死壤这里的人,谁不是凡人腹中生出来的,又好到那样了?‘母亲’若是那么厉害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还要远离凡身, 出来求这个长生。”
“……”
荼十九晃了晃手上的九连环, 道:“你突然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历代圣子到了元婴期, 修为便会一路疯长,乃至于倒噬母藤,所以母藤一定会在你进阶元婴期后吃了你。”步天銮垂眸道,“我很意外,你竟不怕死。”
“怎么不怕,这不是逃不掉么。”
荼十九拇指在自己脖子上划了半轮,皮开肉绽下,一条流动着金色纹路藤蔓如同锁链般附着在脖颈的皮肉之下,在他松手后,又飞速愈合。
“这是我出生时便附着的枷锁,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圣母拖回来,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像我这样倒霉了。”
步天銮自然知晓,他复又深叹了一口气,道:“倘若你不愿意,可以避开三都剑会。”
“那样被圣母吃掉的就是你了,难得你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满意的祭司。”荼十九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眼神淡漠,“我又不是你生的,送走了我,下一个更听话,早点让我解脱了吧。”
他步伐悠然地离去后,守在圣殿深层外的唐呼噜慢慢走过来。
“虽说这里的人都该死,但我也难得有点可怜他了。”她摸着下巴道,“上一任圣子死后我才来的死壤圣殿,却不知是怎么献祭的。”
“你想知道吗?”
唐呼噜忙说道:“我可不敢乱打听。”
步天銮看着荼十九远去的背影良久,对唐呼噜道:“告诉你也无妨,母藤吞噬圣子之日当夜,死壤会少三分之一的人,被称为‘大噬夜’,哪怕你修至元婴期,在那黑暗的夜晚,也只能任由母藤挑选吞噬。”
唐呼噜的脸色顿时惨白了下来。
“你想逃出去也没用,哪怕一时躲过大噬夜,当你再次回到死壤时,母藤会先挑你这种漏网之鱼进补。”步天銮背着手缓缓道,“现在你知道了,你能这么快做到死壤七煞之一,不全是幸运。”
眼底倒映出死壤圣殿深层的黑暗,唐呼噜听着那里传出的、微弱的濒死尖叫,双手都怕得发抖。
几千年了,到底有多少人想反叛死壤母藤,已然是无以计数,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了祂的一部分。
毕竟,人怎么能反抗神呢。
“对了。”步天銮意有所指地说道,“听闻这几日羽挽情已经在冲击碎玉境了,可见这次三都的少主们都是一个大的带一个小的。你带着圣子时,务必‘确保’他能平安回归死壤,不要误了‘大噬夜’。”
唐呼噜眼底露出了决断:“我、我明白了。”
……
观澜城。
“师叔,我回来了。”
当李忘情拿着一支古旧的瓷笔回来时,铁芳菲已然准备完毕,看了她手上的瓷笔,大为吃惊。
“羽蛇筋吗?看着都有七百年份的包浆了。”
李忘情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眨了眨眼后,恢复了正常:“有缘所得,请师叔看看是否得用。”
“得用,就是少了点。”铁芳菲将身后巨剑放下,坐上去悬浮在半空,拍了拍身侧,“走吧,路上我指点你用真火淬炼一番。”
李忘情点了点头,当她坐着铁芳菲的巨剑飞上云端、远离行云宗时,她再望向那巍峨的山门时,眼神已有了些不同。
——郑奇明明是你杀的!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我疯了还是别人疯了!
——还是说,你在宗主眼里就那么特殊吗,为了你,让所有人粉饰太平……
——我倒是也想忘……可我和郑师兄从小到大都是青梅竹马,或许这就是我没有忘了的缘由吧。
这是某种“偏宠”吗?
“铁师叔。”风声从耳边滑过,李忘情问道,“你连血屠禁术都知道,那你知道招引光阴鮰之术吗?”
“那个啊,现在倒是很少提起了。”铁芳菲道,“修士进阶时有心魔这一关,通常是一个人过去无法摆脱的苦痛记忆,如果能得大能修士将那段记忆化作光阴鮰抽出,那么心魔关就容易许多。”
“也即是说,它本身并不是一种邪术?”
“当然,何况此术触及大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的,哪怕是接近灭虚境界的大修士,史上也罕有能领悟出来的。”铁芳菲疑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有心魔了,想让你师尊帮你?”
“……”李忘情收回目光,淡淡道,“是有些心结,不过我这些小事哪里烦得到师尊。”
铁芳菲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眼里,你可没小事。”
李忘情:“师叔……”
“都说凡人家里老人偏疼幼子,咱们宗里也不例外,挽情确实担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