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耳边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昏沉的眼皮下只余一片熟悉的黑暗。
手术室外的绿灯亮起。
看到时天天紧闭着双眼被护士们推出来,宋女士不原地转圈了,慌慌张张地凑过去,想看看女儿现在的情况。
时先生朝这边深深望了一眼,强忍着过去看女儿的冲动,第一时间走到主刀身边,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牛医生,我女儿情况怎么样了?”
时天天生病有大半年,他们夫妻俩接连转过好几个大医院都束手无策,最后只有第一医院接手愿意试一试。
这位牛医生是一医院这方面最好的专家,一直负责时天天的病情。
牛医生推开手边递过来的烟,刚刚手术时戴着的医用口罩这会儿已经被取下来,露出一张略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面孔。
他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手术还算顺利,但是你们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时先生捏着烟盒的手骤然一缩,往日里哪怕在公司数百人面前训话也面不改色的人,此时说话的声音却在微微颤抖,“天天她……”
“总体情况不是很好。之前我跟你说过了,她这个病目前在医学上属于未攻克的病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所以这段时间每次的手术都只能暂时抑制她体内癌细胞扩散的程度。”
“刚刚做手术时,病人曾出现短暂的休克情况,这是个很不利的信号。虽然抢救回来了,但病人的身体承受显然已经达到上限,往后不适合再做这种大型手术,否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建议往后还是以修养为主。”
类似的话在做这次手术前牛医生就曾经和时先生和宋女士讲过。
这次手术主要就是最后确定时天天体内的癌细胞是否能够切除或者遏制,如果能,那就还有救,如果不能,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时先生把嘴角使劲往上抬,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牛医生你实话告诉我,天天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牛医生沉默片刻,“最多半年。”
半年。
尽管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数字时,时先生还是忍不住眼圈慢慢泛红。
手术室门口的护士已经散开,宋女士不知何时沉默地站到了他身边,眼底带着泪,显然也听到了刚刚的话。
夫妻俩拉着手回到时天天病房,等看到病床上女儿乖巧的睡颜后,默契地一起退出了病房。
刚做完手术,时天天还没那么快醒过来。
医院里禁止吸烟,时先生手里的烟捏了一路,直到跑到住院部楼下的绿化带后的小道里才哆哆嗦嗦地点上。
然而他吸烟到底还是不熟练,刚吸一口就被烟草味猝不及防地呛住,“咳咳……”
站在一旁的宋女士本想劝他别再吸了,但看着时先生原本成熟稳重的脸上这些日子多出来几条横纹,刚到口中的话却又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时先生打破了寂静,“我想辞职。”
时先生在一家私企工作,一个月底薪一万,其他每个月提成加奖金额外一万到两万不等。
从天天得病起,哪怕是时天天每次手术期间他公司医院两头奔波,中间累得瘦了十斤,他都没有动过离职的念头。
因为要攒钱给天天治病,这份收入不能断。
宋女士抬眼望了他一眼,隔着烟雾依稀看到男人眼中隐约的水雾,她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周时间悄然飞逝。
七月二十号,时天天终于等来了期待已久的出院日子。
早上七点,吃过宋女士带来的早餐,时天天穿上自己久违的浅绿色体恤加灰色运动阔腿裤,戴上黑色棒球帽,高兴地在镜子前照了好几分钟。
不是她自恋,只是穿了大半年病号服,她实在是对蓝色、白色、条纹看腻了。
镜子里的小姑娘唇色苍白,小脸瘦的几乎只有巴掌大小,透出种病人的虚弱单薄,但笑起来却仿若冬雪后初初抽条的嫩芽,顽强的令人心疼。
看时天天哼着小调慢慢扶墙出来,宋女士温柔的眼角也笑出了纹路,过去扶她坐上轮椅,真心夸道:“这身衣服好看!”
绿油油的,看着就觉得生命力旺盛。
时天天现在走多路会疲惫,所以宋女士和时先生事先买好了方便转移的折叠轮椅,这会儿坐上去,等会时先生来了直接推着她出院就行。
时天天借着宋女士的力下坐下,听到她的话后顿时乐了:“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学着宋女士之前的语气,捻起兰花指,皱着眉头嫌弃道:
“你看看你,就知道买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一点女孩儿的样子都没有。看看人家隔壁倩倩,那碎花裙、那小凉鞋,打扮得多好看呐!再看看你,假小子一样!”
宋女士:“……”
还别说,模仿得还真挺像。
宋女士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打开床边今早刚带来的粉色行李箱,嗔怪地瞪了时天天一眼,“就你皮。没事就去门口等着,你爸马上就来了。”
住院大半年,病房里时天天的东西可不少。
尤其是床底下一堆英语专业书和她闲着没事翻看的医书。
宋女士一本本拿来时轻松,但这小半年攒下来,总重量着实不可小觑。
好在时天天上学时用的二十四寸行李箱还在,书放行李箱里,宋女士等会推着行李箱走,出去医院外面又有出租车,总体负担这么算倒不算很重。
“行叭。”时天天耸了耸肩,控制着轮椅等去门口。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深蓝色商务衬衫,踩着黑色尖头皮鞋的儒雅男人便远远出现在了电梯口。
时先生今年四十六,五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