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整个秦市都笼罩在闷热的盛夏中,就连清晨的空气里都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燥意。
第一医院的住院部走廊,手里提着保温桶的中年妇女步履急促地往四楼十二号病房走,但她快要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下脚步,狠狠揉了把脸,同时拼命将下垂的嘴角往上翘,直到原本愁苦的脸上挤出浅浅笑意,这才继续往前走。
‘吱呀’一声,十二号病房的门被推开,随着室内空调飕飕的冷气铺面而来,女人含着笑意的声音也传入到了这间病房里。
“天天,看妈今天给你做什么了?你昨天念叨的银耳雪梨汤!”
病房内,靠着门的一号病床上,面容带病容的年轻女孩听到声音后缓缓扒开蒙在头上的被子,看清来人后,苍白到脆弱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声音低哑且乖巧地喊道:“妈。”
“哎!”宋女士笑眯眯地应了。
她拎着保温桶走到女儿床边,刚准备把东西放在时天天床边的小柜子上,隔壁病床上老太太突如其来的尖利声音就把她刺得脑仁一痛。
“病人哪能喝什么银耳雪梨汤,小宋你也真是,天天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她这是大病,大病就得喝鸡汤,得大补!”
秦市医疗资源虽然不差,但也没阔绰到每个病人都能住单间的程度,这个病房内除了时天天外,还有两张病床,住的是两个得了慢性病的老太太。
同住一个房间,往日里有点小摩擦很正常,宋女士是高中老师,脾气早被学校里那群皮猴子磨得差不多了,性格比一般人好很多。
饶是如此,今天老太太口无遮拦地念叨着‘大病’这两个字,落在宋女士耳中也依旧刺耳得很。
她女儿时天天的确得了大病,短短半年时间就从一个青春靓丽的大姑娘变成现如今这形容枯槁的样子。
放在往日里宋女士不会介意,可今天是时天天做最后一次手术的日子。
医生说了,如果这次手术不顺利,她女儿恐怕就没多少时间了。
“天天难得有点想吃的东西,少吃一点没事儿的。”宋女士嘴角的笑意压了压,将手中装着银耳雪梨汤往桌上重重一磕,动作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情绪。
“怎么就没事了?”那边隔壁床的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小宋你还是太年轻了。生过大病的人都缺元气,元气这东西哪来呢?当然是从活物身上来,像什么银耳、雪梨啊,这些都是死物,你闺女本来身体就不好,在天天吃这些死物,那能好得了吗……”
一口一个‘死物’,句句戳在宋女士如今正敏感的心上,听得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们年轻人呐,就是没有经验,哪能由着小孩子随便想吃什么就……”
“要你管?”
年轻女孩低哑的声音从宋女士身旁的病床上传出,豪不客气打断了老太太不识趣的絮叨。
轻浅但戾气十足的话,随着空调的冷风一齐飘散在空气中,仿佛间连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宋女士瞪大眼睛,下意识转头看向病床上女儿。
入目是一张苍白但乖巧小脸,完全不像是会凶巴巴回怼老太太的人。
宋女士:“???”
隔壁床老太太嘴里还在得意地说教着,乍一听到时天天的话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极其尖锐的嗓门立刻大了好几个度,指着时天天骂道:
“你这娃儿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我这是关心你才说的懂不懂?”
“谁稀罕你关心,美少女的事儿你少管,懂不懂?”
时天天冷冷地暼了老太太一眼,掀开被子,半撑着身体吃力地坐起来,等看到宋女士眼中多出来不明显的解气情绪时,她少了血色的嘴唇才跟着不易察觉地翘了翘。
反正她都快死了,想任性还不能任性一把吗?
“你、你……”隔壁床老太太被怼得目瞪口呆,完全没反应过来时天天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在指责她。
“咳。”宋女士手抵在嘴角轻咳两声调整表情,扶着女儿坐起来后,不慌不忙地打圆场道:“赵阿姨,天天是在开玩笑呢,小孩子说的是网上用语,没啥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宋女士脾气软,时天天不客气的两句算是把她心口堵着的这口气松了。
不过毕竟是这么长时间的病友,都住一间房里的,完全闹僵也不好。
而且天天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对长辈说话这么不客气,也不像个样子。
不软不硬地打发了赵老太太,宋女士又把虎视眈眈的目光投向自家女儿,板着脸训诫道:‘天天,妈跟你说过多少次……”
“哎呦!。”还没等宋女士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时天天立刻病歪歪地靠在床上,捂着胸口一脸难受道:“妈,我好渴。”
宋女士:“……”
渴了捂什么胸口?
明知道她是装的,可是看到时天天一脸难受的样子,宋女士还是没好气地从桌面上拿起了棉签,在杯子里蘸点水,抬手往女儿嘴唇上抹。
“你今天要做手术,这会儿不能喝水,那雪梨汤也是,等你手术做完了再喝。”
“行,妈我自己来。”时天天笑着挡住妈妈的动作,接过她手里的棉签,自己慢慢往嘴上沾水。
生病这大半年,只要不是躺在ICU里,平常有什么事只要她可以的都会自己做。
看着眼前文静许多,因为生病而动作不得不变得慢条斯理的女儿,宋女士微微有些晃神。
脑中浮现出前年女儿抱着京秦大学录取通知书,一脸意气风发地嚷着自己要当外交官的情形。
这才过去两年,时天天才大二。
她这么优秀的闺女,怎么就得了这么种绝症?
怎么就……偏偏是她的天天呢?
思绪发散间,耳边突然多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