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底升起杀死琴酒这个念头开始, 竹井泽一无时无刻不处于痛苦的挣扎中。
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杀死琴酒才能获得永恒,才能让琴酒永远留在他身边;一个指责他, 说琴酒对他已经够好了, 为什么他还不满足,甚至恩将仇报要杀死琴酒。
心里的魔鬼和天使在打架, 天平左右摇摆。
琴酒是被盖章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冷血杀手,可是他对自己会有占有欲, 有□□, 有流于表面似真似假的爱意,竹井泽一陷入被爱的错觉,得到偏爱,恃宠而骄,却又比谁都清楚琴酒并不是真的爱他。
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动物, 越是得到就越不满足。
最后不甘占了上风。
他想要在琴酒心里占据更高的地位,想要永恒,想要永远,他知道自己病得不轻, 但现在只想拖着琴酒下水。
他几乎要成功了,计划做得天衣无缝, 在他举起枪对准琴酒前的那几秒,他以为自己将会没有任何遗憾。
琴酒不懂爱也不会爱任何人,但他相信, 自己一定会是琴酒这辈子最难以忘记的存在,将会刻骨铭心, 将会是死亡前占据所有的唯一。
毕竟除了他以外, 不会有人再像他一样, 备受琴酒的宠爱,却选择背叛。
死亡的气息逼近,琴酒的转身,在看清竹井泽一举着枪对着他的那刻,脸上的杀意刹那间被难以置信占据,几秒的时间被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
竹井泽一什么也没有想,无悲无喜,他淡淡地对琴酒说:“再见了。”
他慢慢地按下扳机。
枪声响起。
很难用词准确地形容那一刻琴酒脸上混杂的表情,愤怒、震惊、恨……还有别的很多很多。
竹井泽一在触及琴酒投来的目光时,开枪的手抖了。
他不是一个出色的枪手,也不是一个冷酷的杀手,手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失败了。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都是浑浑噩噩,他像是灵魂出窍离开身体,等魂魄好不容易回归的时候,他已经被组织关起来了。
琴酒是组织的人,他无缘无故想要杀死组织的代号成员,自然会被组织怀疑调查。
组织百般调查拷问,没有发现他身后有别的势力的影子,于是定义为他自身的背叛,看在他尚有的研究价值下,没有把他杀死,而是关起来进行更过分的研究。
琴酒虽然没有被他杀死,但也被他重伤,等琴酒伤好得差不多,终于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琴酒所熟悉的竹井泽一了。
组织的药物影响越来越大,混乱的记忆在竹井泽一大脑里交杂,不止有他自己的,还有死去的竹井的。
他穿越时,原本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了,连带消失的还有属于那个孩子的记忆。
竹井泽一原以为那些记忆是彻底消失不见,没想到现在却在药物的影响下再次浮现。
残忍可怕的童年记忆充斥着暴力折磨,明明不属于他,浮现出来后却像是亲身经历。
他的意识昏昏沉沉,像在苦海中艰难地行走,分不清痛苦的折磨是现实还是过去。
他清醒的时间很少,就算是苏醒也不是因为自然醒。
琴酒去看他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在睡梦中也紧锁着,脸色惨白,比雪白的床单还要白上几分。
他睡着的时候也不安稳,一只手露在外面,长袖卷起,上面是密集的针孔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显眼。
活该。他活该。琴酒冷漠地想。
他阴沉沉地盯着昏睡中的竹井泽一,被背叛后的恨意让他只想伸出手,掐在青年的脖子上,然后只要轻轻一扭,竹井泽一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组织不会因为这个叛徒怪罪自己半分。
他想杀我,我为什么不想杀他?
琴酒伸出了手,冰冷的手带着杀意放在竹井泽一的脖子上,可睡梦中的青年毫无察觉,他只觉得有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靠近,不仅没有如琴酒想象地惊恐地睁开眼,反而睡得更安稳了。
紧锁的眉头舒展,青年下意识地蹭了蹭琴酒的手,嘴里嘟囔声泄出:“阿阵……”
琴酒猛地收回了手。
像是小狗一样,咬了你一口还哼哼唧唧地装无辜。
琴酒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第一次意识到人可以这么矛盾。
他想报复性地杀死竹井泽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命还命。但他又想要他活着,想要他无论睡着还是醒着,嘴里嘟嘟囔囔都是自己的名字。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杀死竹井泽一,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接下来无数次,把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放在身边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他的情感却在说,他要鲜活的竹井泽一,要竹井泽一留在自己身边,他可以慢慢地给不听话的小狗套上枷锁,磨去利爪,让他没有办法第二次动手。
“阿阵?”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竹井泽一一睁开眼,面前就是杀气腾腾的琴酒,他本来还在过去的记忆中挣扎难以清醒,被他冰冷的眼神一盯,微微怔神,却是知道自己在哪了。
琴酒发现他眼里丝毫没有心虚,坦荡得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怎么敢——
“为什么?”带着恨意的话脱口而出,嘴巴比大脑先动,琴酒说出这句话后就生出来悔意,紧紧闭上嘴,手插进口袋,摩擦着口袋里的枪,从冰凉的金属中获取冷静。
竹井泽一还处于药物的后遗症中,太阳穴像针扎一样疼,眼前也泛花看不清楚,但他耳朵是好的,很清楚地把琴酒的这一声“为什么”听了进去。
竹井泽一就像没有听见一般,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时间缓慢而迅速地流逝,琴酒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等一个已知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