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相从留侯府离开之后, 整个都城都知道留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不然不会有这样兴师动众的探视。
江嘉鱼去了留侯府探望,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人。幸而守卫在门口的御林军并没有阻拦, 询问过后,又让她稍等了片刻,该是去请示上级, 然后放行。
这座府邸, 她来过好几次。留侯夫妻皆是喜静之人,府内又人口稀少只有一家三口,便没有那么多的仆役,所以总是显得空荡荡。此刻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随处可见持刀而立的御林军, 弥漫着肃杀之气。
管家认出江嘉鱼惊了一瞬, 低声道:“郡主怎么来了?”
语气沉沉的,似乎有些喟叹一般。
江嘉鱼牵了牵嘴角:“我来看看侯爷和公主。”
管家幽幽地叹了一声:“您和林公子稍等,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江嘉鱼不是一个人来的,林予礼陪着她一块。理论上而言,留侯府卷进弑君谋逆的大罪之中, 合该划清界限,以免被牵连。然若是真的避如蛇蝎,难免落下凉薄无情之嫌。
在江嘉鱼询问能否探望留侯夫妻时,林予礼一时也难以回答,决定探一探崔相的口风。
在崔相处, 方知道留侯弥留之际还惦记着江嘉鱼,不欲她被牵连, 虽然未完婚, 可上面若是想株连, 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留侯做到这一步,他们若是再避嫌,那就太过冷漠,又有崔相颔首同意。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行,送留侯一程,全了情分心意,不留遗憾。
不一会儿,老管家出来让江嘉鱼和林予礼进去,留侯正醒着,南阳长公主也在寝房内。
屋子里飘荡着浓烈的中药味,熏得人心头沉甸甸的。恍惚之间,江嘉鱼又想起了混乱的那一天,尖叫,鲜血,尸体……从此以后,一切都乱了套。
留侯靠坐在床上,目光温和地望着江嘉鱼,一如当初。
人却不是当初那个模样了,面色苍白中透着沉沉暮气,整个眼窝脸颊都凹陷进去,显而易见的病骨支离。一生荣马功劳,却晚节不保,病在身上也痛在心上。
南阳长公主坐在床边的罗汉床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萧条的苍老衰败,就像是寒冬里的枯树,了无生机。
见到江嘉鱼,南阳长公主眼神微微动了下,又绕了回去,继续盯着案几上的熏香看,目光却是空的。
“来了,坐吧。”留侯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
江嘉鱼和林予礼见过礼,慢慢在搬来的绣凳下坐好。
眼望着憔悴的留侯,一时之间,江嘉鱼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愣愣的坐在那儿。
林予礼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叹,此时此刻,其实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能说的都是多余的,真正想说的都是不能说的,屋里屋外到处都是耳朵。
“闻说侯爷身体不适,我们兄妹便来看看,可有好些了?”林予礼说着多余的客套话。
留侯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低低咳嗽了两声:“就这样了,难为你们这个节骨眼上还过来,倒是连累你们了。”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完婚,林予礼又是崔相爱徒,临川侯府不至于被牵连进去。又有谢氏答应不牵累,想来是没有大碍,只是风言风语的难免,终究是对不住她了。
林予礼笑了笑:“您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们了,您病了,我们过来那还是应有之礼。”
留侯点了点头,眉眼间的神色更加温和,他看了看神色怔愣的江嘉鱼,虚弱的抬起手:“好孩子,瘦了不少,过来让我看看。”
江嘉鱼连忙起身,走到床头。
在留侯的示意下,微微倾身靠过去。
留侯的声音低低,几不可闻:“别担心,他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南阳已经告诉他对于公孙煜被早早的带走妥善下来,而朝廷这边也袁静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儿子自由,前提是那孩子不犯傻回都城自投罗网。
留侯还真有点担心,只这档口,他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祈祷老天保佑那傻孩子,也保佑江嘉鱼走出来。这幅局面,两个孩子只能是有缘无分了,可惜了。
江嘉鱼眼前一亮,压在心头那块巨石终于松了几分,这是她近半个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很想问问关于公孙煜的近况,知道隔墙有耳,艰难忍住了。只要人好好的,其他就都不重要。
离开时,江嘉鱼的脚步比来时轻松不少。
她走后,南阳长公主慢慢挪到床边,端起老管家送来的药:“该喝药了。”
就着南阳长公主的手,留侯吃了药,缓缓道:“你怎么不和那孩子说两句话,以后该是没机会了。”
南阳长公主牵了牵嘴角:“没什么可说的了,要不是我,也不至于让她和阿煜……”停顿了下,她摇了摇头。
说不上后悔不后悔,在下决定之前,她便知道一旦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