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瞥见张秀才神色突变, 宋焘眼睛一亮,猛然一夹马肚,纵马往那仪仗队冲去。
“你做什么?快回来!”等张秀才回过神来, 却已经晚了,只能催马拼命追赶,想要拦住他。
等走得近了,宋焘才看清楚,那飘扬的旗子上写了个大大的“杨”字。
虽然不知是哪路神仙, 但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身份必然不低。待弛马走到近前, 宋焘滚落下马跪倒在地, 大声呼喊:“大人救命, 大人救命!”
那仪仗队的最前方, 有三员大将策马护卫。忽见有人拦截, 其中一人令旗高举,整个仪仗队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宋焘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少不了要被马踢两脚呢。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在此,前方何人拦驾?”那举令旗的大将策马向前两步, 厉声喝问。
宋焘不敢抬头, 战战兢兢地回话,“下官宋焘, 乃是河南洛阳即将上任的城隍。”
“哦?”雕车帘陇之内传出一道醇厚的嗓音,“打起车帘, 待我亲自问话。”
左右有彩衣神妃将车帘用金钩挂起, 露出里面端坐如钟的尊神。
宋焘只敢稍稍觑了一眼, 但见其面如冠玉, 唇若涂朱, 眉角斜飞入鬓,目有湛湛神光。
好一个宝相庄严的显圣真君!
二郎真君看了他一眼,在他头上有一道红光冲顶,便知其在俗世也有功名在身,遂抬手虚扶,“既有功名在身,自可见官不跪,宋大人请起。”
宋焘口中连道不敢,直到二郎真君再次请他起来,他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那边赵秀才见势不对,控马转身欲逃,二郎真君淡淡瞥了一眼,便有一只雄鹰子车顶飞起,瞬息而至,鹰爪捉住赵秀才的发髻,将他提到了车架之前。
见自家主公没有说话的意思,驾前执旗的康太尉代为审问:“你又是何人,既见真君法驾,不来拜见也便罢了,转身就跑却是为何?”
此时,张秀才十分懊恼。
方才他也是一时心虚,脑子迷糊了,这才转身就跑。
好在他还有几分急智,连忙道:“下官畏惧真君神威,这才一时惊慌,还请真君恕罪。”
二郎神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垂询道:“你又是何人?”
张秀才答道:“下官乃是河南洛阳的城隍。”
怎么有两个洛阳城隍?
二郎神心下疑惑,却按下不表,只是问那张秀才,“你即是洛阳城隍,为何不在洛阳值守,却来到这山东地界?”
于下界值守的神官,就像是凡间的藩王一般,没有诏令,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只不过,凡间藩王不能离开封地,是天子怕藩王相互勾结谋反;一众神官不能离开属地,则是因为他们担负一地安危,责任重大,不能稍离。
洛阳分明有城隍在,哪里还需要另外派遣?
因而,这两人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在说谎。这张秀才看见自己的车驾就跑,让二郎真君觉得可疑,因而先审问他。
“下官……下官……”张秀才冷汗涔涔。
宋焘则是一脸诧异地补刀,“张兄,你只说来接我上任,却没说自己是擅离职守啊。
虽说你我马上就要交接了,但我一刻未至洛阳,洛阳百姓的安危就一刻在你肩上压着,你怎么因私废公呢?”
三言两语,就把两人的因果关系说得清清楚楚。
二郎真君看了他一眼,并未出言点破,只是看着张秀才,等着他的说法。
事已至此,张秀才如何看不出来,二郎真君是向着宋焘的?
他心头的不甘从未有过的强烈: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宋焘的?
当年他们二人一同考试,宋焘的文章赢得了满堂喝彩,将他衬得寂寂无闻,被关二爷钦点为城隍;
后来,宋焘言说要为母尽孝,关二爷大手一挥就准了,并让他代替宋焘去做洛阳城隍。
说是代替,其实即是替人家占位置。如今宋焘回来了,他的任期也就到头了。
如果他从来没有做过城隍也就罢了,可是他兢兢业业九年,不敢稍有懈怠。
到头来,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一时之间,张秀才有些泄气,但他却并不想认命。
“真君容禀……”张秀才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只因下官九年前便与宋兄一见如故,得知宋兄天命将尽,心头实在欢喜躁动,这才擅离职守,来迎接挚友。还请真君明察。”
一番说辞有理有据,其情可悯。
宋焘却忽然叹了一声,“张兄本是个敞亮人,怎么也学会惺惺作态了呢?敢问张兄,我本是要到芙蓉县城去拜见关帝爷,张兄又是要把我往哪里带呢?”
张秀才哑口无言,二郎神却多看了宋焘一眼,“你是关二爷的门人?”
宋焘答道:“关二爷是学生的座师,当年若不是关二爷容情,学生也不能奉养母亲终老。
如今学生尘缘已了,即将前往洛阳赴任,自然要尽早拜见关二爷,了却这桩公案。”
“不想先生还是个孝子。”二郎神君对他更加和颜悦色,柔声道,“恰好我也要去见关二爷,你就跟你我一起去吧。”
宋焘大喜过望,哪有不应之礼?
“多谢真君,多谢真君。”
当即牵了马,走到了仪仗队的最后头。
然后他就发现,跟着仪仗队的不止他一个外人,还有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菜色的少年书生。
宋焘不明就里,也不敢多问,只是对那书生见礼,报了自己的姓名。
到底是要一起走一路的,若是连姓名也不知道,岂不可笑?
那少年还了礼,告诉宋焘,他叫席方平。
“方平?真是个仙风道骨的好名字。”宋焘赞了一声。
方平乃是汉桓帝时飞升的仙人王远的表字,宋焘博览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