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开着百叶窗,屋里的光线还是有些昏暗。
方栋就斜躺在床上,靠着一个大迎枕。方柱夫妻一个坐在床沿上,一个坐在床头的凳子上。
“他婶子,我来看看栋哥儿。”贾氏的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屋里的三人听见,却又不会惊到了人。
方柱的妻子江氏急忙起身相迎,“他婶子来了,快坐。”
江氏红肿着眼睛,一边给贾氏搬凳子,一边问道:“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带着云哥儿去拜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人家道长说了,今天先行拜师礼,明天才正式学呢。”贾氏把带来的东西递给江氏,“来得匆忙,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几个鸡蛋给栋哥儿炖了补补吧。”
江氏推辞不要,“云哥儿正长身体呢,还是给云哥儿吃吧。”
“他小孩家家的,吃的在后头呢。栋哥儿如今身子虚,正是需要补的时候。”
“…………”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推拒了一阵,最后还是贾氏直接把东西放在了床尾的桌子上。
江停云看在眼里,不由就想起了过年时收红包。
每一个收红包的孩子,都是嘴里喊着不要不要,心里只恨对方不够机灵,为什么不直接塞我口袋里呢?
这个时候,方栋才开口说话,“多谢婶子来看我,小侄如今眼睛不方便,在婶子面前失礼了。”
“行了,你躺着吧,我跟你娘说会儿话。”贾氏在乡下住得久了,也学了几分乡下人的爽利。
方栋应了一声,死气沉沉地歪在床上,不说话了。
他一个靠读书博前程的,如今眼睛坏了,再看不见书,就等于一切都完了。
江停云暗暗叹了口气,凑过去喊了一声:“方大哥。”
“是云哥儿呀。”方栋勉强打起精神,勾起唇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江停云有些不忍心,但想到自己的猜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坐在床头唉声叹气的方柱说:“已经请村里的郎中看过,他看不出来是什么病症。”
从他们的神色里,江停云能够看出来,他们已经把这件事归类为撞客了。
这怎么行呢?
多少病症都是一开始能治好,只是耽误得久了就成了绝症?
江停云道:“咱们村里的郎中什么水平大家都知道,他看不好实属正常。不过,红花镇上有几两个好大夫呢,我现在就回去叫陈伯套车,咱们带着方大哥去镇上看。”
方柱夫妻眼睛一亮,连方栋脸上也重新浮起了希望。
贾氏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你在这里陪你方大哥说话,我回去叫陈伯套车。”
牛车也不是谁家都有的,毕竟牛可是贵重财产。方家倒是不穷,但方柱却不会饲弄牲口。他家每年耕地,都是出钱租江停云家里的牛。
他家看门的陈伯,是养牲口的好手,家里前院专门辟出了一块地,养了三头大黄牛。
当然,他们家的地都是租给别人种的,牛自然也是在农忙时租给别人用,闲时就用来赶车。
在方柱夫妻的千恩万谢里,贾氏回家叫陈伯套车去了。
江停云陪着方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
像方栋这么开朗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是他寻找和引导话题。就算是最不喜欢说话的人,跟他待在一起,也不用担心冷场。
但是如今,方栋是完全没有心情说什么了。
好在陈伯很快就来了,方柱夫妇把二丫托付给贾氏,就带着方栋坐上牛车,往红花镇赶去。
此时天色还早,按照牛车的脚程,他们到镇上时,连中午还不到。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他们现在走,天不黑就能回来了。
二丫满脸担忧地目送家人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眼巴巴地看向江亭云,“云哥,你说镇上的大夫能治好我哥哥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总比咱们村里的郎中强吧?”
得不到肯定的答案,二丫有些泄气。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等消息了。
二丫在他们家里吃了两顿饭,外搭一顿点心,直到天都黑透了,隔壁才有了动静。
听见动静,二丫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立刻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跑。
“诶?”贾氏一惊,“云哥儿,快,跟上她。”
正在灯下看书的江停云急忙放下书册,也跑了出去。
二丫跑得很快,江停云才跑到大门口,二丫已经不见了踪影。
等他到隔壁院子里,距离堂屋正好三丈左右的距离时,突然听见了二丫的尖叫声。
“啊——”
他心头一惊,也顾不得许多,风一般冲了过去,一脚踹开堂屋门。
先前透过窗户,他可以看见堂屋里幽暗的火光。等他冲进去一看,他发现是供奉祖宗的大桌子上,点了两根白蜡烛。
二丫就站在堂屋正中,缩着身子,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怎么了二丫?”
话音未落,他就察觉到这屋里还有别的活物。
顺着细细索索的声音低头看去,江停云看见了三只尖嘴大尾巴的狐狸。其中两只毛色雪白,还有一只是杂毛的,黑里夹黄,黄里夹黑,总之是不怎么好看。
而那些细细索索的动静,则是因为三只狐狸也在瑟瑟发抖。
他目光一厉,顺手抄起一条长凳,“这三个畜生是怎么进来的?”
这辈子作为一个农村人,他对喜欢偷鸡摸狗的狐狸和黄鼠狼等,那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我……我……我……我不知道!”二丫一张嘴,上下牙齿就直打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江停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有我在,这三个畜生伤不到你。”
随着他的话,三只狐狸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居然像人一样举起两只前爪,朝江停云作揖求饶。
江停云瞳孔一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