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断枝桠,乌云越压越低,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经验的庄稼人都知道,这是要下雨了,而且阵势还不小。
村头吹牛唠嗑的男人们看见这架势,相互告别后,就急匆匆地往自家赶。
女人们则是进进出出,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把晒在院子里的东西收回屋里去。
这些东西有的是干菜,有的是放得久了将要生虫子的粮食。
农家人过日子,就是得这样精打细算,若不然一年到头的收成,交完租税之后或许还不够一家人糊口。
要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
秋天的雨总是又迅又急,可不像春雨那般温柔,沾衣只欲湿。若是跑得不及时,等雨珠落下来,不消一时三刻,好好一个人就能变成落汤鸡。
一道闪电突然劈下,在阴暗昏沉的天幕里,划出一到刺眼的口子。
“轰隆——”
惊雷震震,几欲择人而噬。
雷声伴随着寒鸦的哭嚎声,给这场风雨欲来的前奏平添了几分诡异与惊惶。
一只浑身金黄的狐狸,突然从村北头的坟地里窜了出来,顶着狂风与惊雷一路向南,钻进了一处大门半开的院子。
这处院子并不像别的人家一般,在大雨来临之前关门闭户,反而有好几个打扮利落的女人进进出出。
这些人有的在厨房烧水,有的则是准备祭神的纸钱与贡品。
狐狸不敢立时进屋,躲在院子东侧的一株海棠之下观望着,只能人不注意的间隙,再见机行事。
正当季的秋海棠开得夭夭灼灼,开出一树的荼蘼。
只可惜秋风不眷,毫不怜惜地摧残着娇嫩的花瓣。
在风力的作用下,碎裂的花瓣在树冠下盘旋,倒把一只金毛狐狸染成了胭脂色。
风更狂了,云更低了。
方才无限嚣张的闪电却仿佛有所顾及,只在这院子周围徘徊,似乎是在迟疑着能不能进来。
金毛狐狸看了看天上迟迟不落的雷电,狐狸脸上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表情,是松了口气,也是得意。
——它就知道,老天最怜新生儿,是不会降雷来劈的。
房屋东面的厢房里,阵阵压抑的哀嚎声不时从窗口传出,还有一个沉稳温和的女声不时出声安慰。
“宫口已经开到六指了,不过还不到生的时候。洲子家的,你先起来走走,等会儿你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一会儿好有力气生。”
“诶,我听三嫂子的。”这个声音因为疼痛几乎失了声。
院外一声霹雳,似乎隐含警告之意,将海棠树下的金毛狐狸吓得浑身一抖,贴在身上的花瓣抖落了大半。
眼见雷声越来越近,那只金毛狐狸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儿钻进了产房里,一路蹿到了床围下。
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珠倾盆而落,多时便在屋檐上形成道道水流,顺着瓦檐飞驰而下。
“这鬼天气,怎么偏这时候变天?”一个在厨房忙碌的妇人端了一碗鸡汤面走了出来,头看了看天,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这才一头扎进产房,“面来了,面来了。洲子家的,快来吃点儿,我加了好几滴香油呢。”
“多谢五婶子。”
进了产房才能看清,即将生产的那个女子穿着一身蓝布衣裳,头发用黑色网巾紧紧地束着。因着即将生产的缘故,所有的饰品全部取下。
饶是如此不加修饰,也难掩她的清丽之姿。
更难得的是,她已经疼得浑身冒汗,却还能不失礼仪,每个来帮她的人她都一一道谢。
五婶子一下就咧开了嘴,把汤面放在圆桌上摆手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同族的亲戚,谁家还没个难处?”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五婶子心里却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国公府的千金,跟她们这些山野村妇就是不一样!
却原来,她们嘴里的“洲子”大名江行洲,虽然出身乡野,却是个读书的天才。
江行洲十八岁就中了举人,二十岁入京赶考的时候,被荣国公府贾家相中,把第三个女儿许配给了他做妻室。
这个时候的人成婚都早,十五六岁当爹的比比皆是。但是,像江行洲这样,已经及冠却还没有说亲的寒门士子更是不少。
他们一直不成婚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着一朝金榜题名,被京中权贵榜下捉婿吗?
江行洲比他们更幸运一点,才参加了会试,结果还没有出来,就被国公府相中了。
虽然荣国公许配的是庶女,但那也是公府千金。真正的嫡出贵女,哪里是他这种穷书生能肖想的?
娶了妻子贾氏之后,江行洲的运道好像来了,不但会试名次靠前,殿试更是得了二甲传胪,荣耀一时。
殿试过后,因着有国公府的关系,江行洲也不必像许多同科一样等待任命,直接便被授予了翰林院庶吉士。
当时有种说法,“不作庶吉士,当不了大学士”。内阁大学士五人,每一个都是科举入仕,从庶吉士做起的。
江行洲的前程,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奈和人之运道,变化无常。纵有反复天下之志,若天不假年,如之奈何?
江行洲做了三年庶吉士,正逢结馆之期,家中老母突然病故,他还未及授官,便不得不带着妻子回乡奔丧。
三年丧期过后,江行洲联络同窗同年,筹划复起,好不容易谋得一个山西县令之职。
他先带着几个仆从轻身赴任,妻子贾氏则是留在后方收拾家业,等他到任之后再遣人来接。
只可惜,贾氏终是没有等到和丈夫重逢,只等来了丈夫被大虫所噬的噩耗。
大悲之下,贾氏晕倒在地,家中仆妇急忙请了村里的郎中来看,才知道自己竟是怀有身孕。
贾氏的几个陪嫁,包括她自己都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乡野之地并不要求寡妇守节,但贾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