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崔雪游有片刻的失神。
倒不是因为薛寄云说的话,事实上他有一阵的耳鸣,并未完全听到他说了什么。
他只是突然想起当日曼娘说与他听的一句话。
“曼娘不若薛郎之美。”
当日他还不知这句话的深意,可是这会儿薛寄云就趴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难堪与懊恼,双眼飞红,隐有泪光晶莹闪烁,再仔细看时却并未落下,端的是楚楚的风致。
崔雪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变成肉眼可见的颓丧。
很快,那桃靥之上,露珠如愿坠下,落在粉娇的两颊,打了个婉转的弯儿,没了踪迹。
崔雪游心中重重一震,竟是梦中所思,在现实中重新上演。
一时令人分不清是梦是幻还是真。
“你说什么?”崔雪游滚了滚喉咙,神思不属地开了口。
像是在等一场发落,不过短短的几瞬,薛寄云从希望等到失望,再到无数的后悔。
名为羞愤的泪水落下来,他想要去擦干净,却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被崔雪游一脚踢下去。
但万幸,他没有。
很快薛寄云发现,崔雪游也变得奇怪起来,他像是骤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稚子,脸上意外地出现了薛寄云不曾见过的茫然和不解,而后自耳后到面中,绵延出了一片红晕。
接着开了口,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格外喑哑低沉。
薛寄云没想到他这样问,不知是未听明白他刚刚说的话,还是故意为之,他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垂下眼睑,蝶翼似的浓黑睫羽翩跹扇动。
犹豫了片刻,他再次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崔雪游,然后用食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
下一秒,冰凉凉的手指落在崔雪游的唇上。
崔雪游脸色一变。
“这个。”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犹如被烫伤了一般,飞快地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可是还没逃离,被崔雪游一把抓住。
崔雪游眯起眼睛,鹰隼一般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声音恢复了以往,带着不可忽视的羞怒道:“你如何知道?……谁跟你说我要这个的。”
难不成猜错了?
薛寄云陡然一惊,朱唇微张,眉眼蹙起,不敢与崔雪游对视,以此掩盖住浓浓的不安。
先前还效仿秦楼楚馆那些女郎的大胆,现在被崔雪游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得怯怯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雪游的手上不断加大力气,攥紧了薛寄云的手。
这只冷得像寒冰的纤纤柔荑,分明细小,却意外地缓解了崔雪游内心的那股来势汹汹的热。
他灼灼地望着薛寄云,目光变得狠厉,像是要将人撕碎一般。
“世子,是我不该,”薛寄云奋力要抽出自己的手,求饶道,“我这就离开,您别生气……”
他壮着胆子强迫自己与崔雪游对视,却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愕与挣扎。
崔雪游不发一言,起身向前,将薛寄云笼在自己的身前。
“原来我是想要这个。”他低下头,用手指把住薛寄云的下巴,强迫对方靠近他,“三郎也有如此聪慧的时候,连这个都知道。”
这一刻他与薛寄云的位置彻底发生了逆转。
他压着薛寄云,手指狎弄他的脸,心中却怦然不止。
乍怒乍喜间,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对薛寄云生出了难言的绮思。
他不得其法,不能平复呼啸而来的躁/动,竟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在薛寄云如玉一般的脸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像是要噬其血肉。
薛寄云低呼了一声。
“疼,轻点儿,呜……”
瞬间就噙了一大包泪花。
薛寄云生平怕的东西太多,最多的便是怕疼。
稍稍弄疼了身上哪块,便忍不住泪,小时候没常被芸娘笑话,说自己生出个比女郎还娇气的小儿,不像自己,也不像薛大人那个不通人情的。
倒像是高门大户里生出来的娇儿娇女,打小就惹人怜惜。
“叫我雪郎。”崔雪游含混不清地道,他咬完后用牙齿在他脸上剐蹭,如舔舐点心坊外卖的糖粿儿,咬得津津有味。
“雪郎。”薛寄云这下是真得想哭了,他止不住抽噎道,“雪郎,那我先前说的事,你会帮我吗?”
崔雪游咬够了,转移了视线,薛寄云生怕他又要咬人,眼疾手快用双手捂住嘴唇,目光涟涟无辜瞪着他。
“你说的事,我可以考虑。”崔雪游却并未生气,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挑起薛寄云的一缕头发,捏在手心来回研磨,犹如在把玩新得的玩具,“等过几日定了行程,我便来找你。”
闻言,薛寄云眼神一亮,瞬间放松了警惕,松开双手,抿唇嫣然浅笑,三月的桃花初绽也似。
让崔雪游再次失了神。
等崔雪游反应过来时,薛寄云已从身下爬起,奶犬似的蹬着腿往外蹬去。
着实生怕再被咬一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雪郎不可反悔。”
崔雪游冁然而笑,道:“自然不会,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应当是你感兴趣的一件事。”
薛寄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当真?我过来雪郎不可再咬我。”
“不会。”崔雪游收敛神色,道,“权当我方才失礼的赔礼,三郎难道不想听吗?关乎选妃一事。”
这话瞬间掉起了薛寄云的好奇心,他一步三回头地挪过去,快接近崔雪游时,被等得不耐烦的人一把抓过去,薛寄云刚要张口叫,却听到对方在自己耳边沉声道。
“新帝沉疴已久,太后娘娘令司天台测算天仪,选出命格相符之人,入宫冲喜。”
薛寄云震惊出声:“那我嫡妹是……”
“司天台算出,最符合新帝命格的人,出自薛府。”崔雪游说罢,忽而话头一转,一付邀功的姿态道,“如何,